我撑着床坐起来，娘把我搂紧怀里。娘消瘦了许多，这些日子她忙着议和还有爹和姐姐的丧事常常到了深夜还在和大臣长老们议事。好几次我去看她，她都是趴在桌案上睡着的。我静静依在娘的怀里，娘怀抱里一如既往的温度把梦境里彻骨的寒冷驱散开。娘擦掉我脸上的眼泪，轻轻抚着我的头发说：“澨儿，娘还在，你还有娘。”我没有说话，愣愣看着看着窗外。落地窗外带着水莲香的风吹进来，细细的雨滴也夹在风中洒落在地板上。氤氲中，高高的海澜楼忽隐忽现。偌大的海澜楼此刻应该空荡荡满屋子的凄凉，它和我一样一直在等待说过要回来的人，只是我和它不一样，它不会难过，不会流泪，不会绝望。我突然想离开，我想去流浪，这里还有什么可以值得我留下，到处都是令人触目伤怀的伤痛。我紧紧搂住娘，说：“娘，我们走吧，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娘惊讶地看着我说：“你要去哪？”

“无论去哪，只要离开这就行。”

“澨儿”娘的脸突然变得严肃，“我们是渃水人，现在渃水内忧外患，我们怎么能走，更何况你爹一生的心血都花在渃水，他现在人不在了，我不能也撒手不管。”

我低声说：“我一个人走…….”

“不”娘紧紧握住我的手，“娘只有你一个了，你要丢下娘一个人吗？”娘的眼里晃动着满满的泪光，我忍着泪侧过脸看着窗外渐渐变大的雨。

“娘知道这里有太多让你伤心的东西，可是渃水毕竟是生你养你的地方。泠雪山现在落到火族手里，渃水断了水源，干什么都要看着火族人的脸色。万一火族再挑起战端，渃水千千万万的子民就要沦为火族的奴隶。娘怎么能走？”娘垂下头，两行泪从她的脸颊滑落。

我忍住泪，爬下床跪在娘面前说：“娘，是澨儿不懂事，是我害死了姐姐和爹……”娘捂住我的嘴，把我搂进怀里说：“孩子，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错。娘答应你，等渃水过了这个难关，娘和你一起离开，娘陪着你去流浪。但是你现在要答应娘一件事。”

“什么事？”

“娘要你参加国主选拔。”

“我？”我呆呆看着娘。

“上次选拔众多嫡族人中只有你和溪洢没有参加选拔，现在整个渃水只有你和她有资格参加这次的选拔。”

“娘让溪洢去就是，她的法术比我好，定是可以担任国主的。”

娘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看着窗外，过了一会，说：“事情不是这么简单，湘沂濛也是要参加选拔的。”

“这关他什么事，他不是做了湘水的国主吗?”

“他和你姐姐定过婚约，又是你姑姑的孩子，不管哪个身份他都是有资格参加的，上次他是忙着在湘水加冕所以没有来渃水，现在又有这么个机会他怎么会放过。所以娘希望你和溪洢一起进幻界。两个人总胜过一个人，总之，娘决不会把渃水国主之位落入外人手里。”

“可是我什么法术都不会，我去了反会拖累溪洢。”

“你会的”水婆拄着竹杖走进来说：“你会的，你会的法术别人都不会。”

我茫然的看着她。

“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你和澜汐吵架，她突然变成了一块冰。”

“我记得，您不是说她是因为在泠雪山受过伤才会那样的？”

“海洢之前求着我不要告诉你，所以我一直也没有告诉你。但是渃水现在这种景况，也许你可以帮帮渃水。”她顿了顿说：“你会凝冰咒，那天就是因为你说的那句话澜汐才会变成冰。”

我茫然看着自己的十根手指，除了食指上的锦鳞召唤术，什么也没有。水婆轻笑一声说：“是意念，当初你和澜汐吵架说那句话的时候，你心中有意无意都会有这种意念，还有那次渃沸潇被冰封住，也是你的怜悯之心激起了解冰的意念，他身上的冰才会融解。”

我半信半疑走到窗前，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我真的我可以把它们变成冰吗？这个念头刚从我脑海中闪过。雨滴串联起来变成了接天连地的冰锥直直插到被冰封住的渃水里，一时间窗外波光涌动的水变成了冰的世界。我愣愣看着窗外的冰，洛浪一脸慌张地跑进来说：“澨，快看外面，都是冰......”我回过脸看向他，我侧脸的瞬间窗外又恢复之前的景象。娘的脸色苍白，目光呆滞地走到窗前似乎不敢相信刚才的一幕，水婆也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我。他们的惊愕是在告诉我，除了海洢整个渃水都没有人知道我的凝冰咒。渃水的法术里没有凝冰咒，也没有人敢练。水族还未分裂成四水时就已命令所有族人不许私练异种族的法术，渃水建国后也一直遵守这个法令。我没有练过凝冰咒，却会用意念来控制冰，如果正如水婆所言，我可以凝冰，可以解冰，这种能力是与生俱来的。那我和她嘴里的那个异种族人岂不是同类人吗？我颤颤巍巍走到娘面前，她恍惚回过神。

我忍着泪问：“娘，我不是渃水人吗？我不是水族的后裔吗？我是不是异种族人？我是谁？我不是你的孩子吗？”一连串的问题挤满我的脑袋，我慌乱的语无伦次。我不敢相信，我不是水族人，我害怕我不是水族人。如果我真的不是，我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澨儿，你是水族的后裔，你是娘的嫡亲孩子，你怎么会不是水族人？”娘紧紧握住我的手，她的指尖因为太过紧张切进我的手心。

水婆轻轻拍拍我的肩说：“澨儿，你相信水婆，你是水族人，但不是一般的水族人。当年你出生的时候，身上就像是结了一层冰，没有一点生气。所有人都以为你死了，你却奇迹般地哭了出来。你十一岁的时候突然失明，却又偏偏是在泠雪山受了寒才出的事。六年后复明也如此，这就说明，你的身体对寒有灵性。凝冰咒是冰族的法术，在冰族，能练成此法术的只有冰族最后一任族长冰凝。但此后，冰族却灭了族。你生来就有这种的本事，你怎么可能是冰族人。你亲生爹娘都是纯血的水族人，你又怎么可能不是水族人呢！”

“真的如此吗？”我还是不敢相信，我是渃水人不会渃水的法术，竟会冰族高超法术。

水婆微笑着点点头。娘一直紧紧握着我的手不放，说：“澨儿，即使如此不要告诉任何人你的法术，并不是所有人都会相信水婆的话，他们会想方设法阻止你去幻界。如果外人做了渃水的正主，渃水便会动乱。渃水也许会和当年的冰族一样灭亡。”我点点头，娘又不放心说：“不要随意用凝冰咒，只有保护你自己的时候才可以用，记住了吗？”洛浪还不明所以，一脸茫然地看着我们，挠挠脑勺说：“你们说什么冰族水族的？”水婆说：“什么族的不重要，你把澨看好，护好便是最重要的。”洛浪“哦”了一声出去正遇见渤济进来，洛浪微躬着身给他让路。他也顾不上和洛浪打招呼，急急走进来。

“发生什么事了？”娘问。

“潇水来人了。”

娘双眉微皱说：“潇族主这只老狐狸，又想玩什么花招。”

我和娘回到圣宫的时候潇族主已经在圣殿候着了，他身后站着一对年轻男女。两人都穿着一身黑衣，那个女子身材纤细，面色晶莹，肤光如雪，一双大眼睛顾盼生姿。她看见我们，白皙的脸上荡出一记如莲花盛放般的笑容。这样的笑容隐约见过，她看我的眼神也有种很亲切的感觉。那个男子，一直微低着头，额前的头发垂下来，我看不见他的面容，但他高大的身形也好像在哪里见过。

娘脸色铁青，坐到水晶椅上说：“潇族主，你这是什么意思？”潇族主躬下腰笑着说：“前几日众臣议论国主选拔的事，上次国主选拔几乎所有嫡族人都参加了，只有澨殿下和溪洢少族主没有参加，这样人力微薄难以在短时间内找到水晶冠。臣下忽想起臣下的弟弟还有一双儿女，所以今日特地将他们送过来。”娘冷笑一声说：“令弟的儿女在哪？”

“正是殿上站着的两位。流潇，燃儿快向国后行礼。”

他身后站着的那两名黑衣男女上前一步跪下行礼。

“令弟的儿女怎么这副装扮，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又来寻事的火族人。”

潇族主忙陪笑说：“数年前臣下的弟弟戍守边界，不想却与一名火族女子相恋。当时臣下也向先主禀报过，先主也许可了。这两个孩子虽是混血到底是姓渃，其母是现任火族族长的胞妹。若去火族定是前途不可限的，他们却要留在渃水。忠心可表，所以臣下就带他们来这里，希望他们能给渃水带来福音。”

“既如此本宫欢迎之至，免礼。”

他们二人站起来，洛浪拉拉我的衣服说：“澨，你看那个男子，他是不是上次救过我们的那位大侠？”我定眼细看，他正抬起头，那双漆黑的眸子里闪着寒光。原来他是渃水和火族的混血，难怪那时我问他他一直闭口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