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下课铃声响起，原本寂静无声的校园猛然间开始人声鼎沸。陆陆续续有学生从教学楼打闹着奔出校园，杨乐双手紧攥着书包带，看着放了学的学生们蜂拥而至。

几个头发略长，半遮着双眼的男生，刚走出校门没几步，便从校服口袋里掏出烟，肆无忌惮地享用着。随后出了校门的几个女生，梳着高马尾，戴着耳钉，嘴里偶尔冒出的几句脏话轰向和他们打闹嬉戏的人。

杨乐不敢直视他们，躲在不显眼的地方，局促不安。可偏偏有人见不得安宁，几个男生还是注意到了唯唯诺诺的杨乐，想要上前逗逗她，可没等那群人的口哨声响起，杨乐就已经察觉到了异样，抱着书包转身就跑，顾不得身后肆虐的笑声。

杨乐一口气跑到下一个公车站牌前才停下脚步，烈日当头，杨乐早已汗流浃背，可心中确实一片凉意。她不想父亲为了她上学的事大费周折，甚至不惜动用钱财，所以 才对四十一中学抱有一丝希望。

但事已至此，那些形如小混混的校友，让她恶寒，自小她就不敢忤逆父母的意思，所以她从来不会说脏话，抽烟，戴耳钉，她也向来反感那些，可今天的场面，算是颠覆了她的视觉感官，她从来不知道，身为一个学生，竟然会有这样败落的形象。

回到家，杨乐将身体仍在自己卧室里的小型双人床上，入眼是洁白无瑕的天花板，脑海里回放着四十一中学校门前的光景，心中惆怅，也不知父亲进行的怎么样了，她此刻无比后悔自己小学六年来为什么不能勇敢些，多和老师说几句话，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进退两难了。

不甘，愧疚，后悔交织在一起，让杨乐第一次体会到身心俱疲的感觉，翻了个身，一只眼睛接纳了另一只眼的清凉，有些刺痛，杨乐合上眼任由鬓角浸湿在潮冷的枕巾里，入了梦乡。

饭香味馋醒了杨乐，睁开眼，窗外天色漆黑，对面的楼房里万家灯火，星星点点，映着杨乐的卧室又低了几个温度，门缝里透过几缕灯光，厨房传来锅铲碰撞的声音，泪痕粘粘着眼睛很是不爽，杨乐揉了揉眼，发现鬓角和枕巾已经干涸。

杨乐出了卧室，父亲端着两碗饭走出厨房，将碗放到餐桌上又转身进了厨房：“我还正说要叫你吃饭呢。”

杨乐呆立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她有点不太习惯眼前的场景，有多久，没有吃到父母做的饭菜了？杨乐已经不记得了。

“拿两双筷子吧。”父亲盛着菜，头也不回地对杨乐说。

“哦……现在几点了？我妈呢？”杨乐回过味儿来，说话声带着淡淡的嘶哑，杨乐不再犹豫，迈开腿，向厨房走去。

“应该有八点了吧，你妈还在店里，你今天干嘛去了？”

“我去见了个同学。”杨乐将手中的筷子递给父亲一双，夹了一口菜，和着米饭吃了一口，含糊不清道。

父亲没有说话，筷子尖挑了一口菜，拌在米饭里，没有要吃的意思，杨乐注意到了父亲的异样，但她没有表现出来，等着父亲开口。

“我看见你书包里四十一中的录取通知书了。”

杨乐停下筷子，抬头看向父亲，她并不是质疑父亲为什么要翻她的书包，对于这种事，杨乐虽然介意，却从来不会反抗，因为她知道那毫无意义。她看着父亲，只是想认真地听听父亲的下文，果然，父亲吃了口饭，笑道：“学校的事有着落了，你不用去四十一中学了。”

情理之中，意料之外，杨乐想不到这件事会这么快。

“是哪个学校？”杨乐问道。

“嗯……你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景泰中学，一所私立学校，可以住校，学校刚刚开办，校长是以前重点中学反聘回来的老校长，师资力量也不错。”父亲顿了顿，继续道，“另一个就是第六中学，也不用我多说，市重点。”

杨乐咬着筷子，想了想：“要花钱吗？”

父亲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了杨乐：“景泰中学不用花钱，六中……得两万。”父亲看杨乐一怔，立即补充道：“你不用考虑钱的事，咱们家开了酒店，还算宽裕，你尽管选你想去的。”

“我知道，我想想。”杨乐低头开始吃饭。

“尽量快点，八月底开学，还有不到一个月了。”父亲看杨乐点了点头，便没再说话。

杨乐并没有想太久，一边洗着碗，一边对正在喝茶的父亲说道：“我想去景泰中学。”

“你确定想好了？六中可是重点。”父亲看着杨乐没什么情绪的双眼，他总觉得自己女儿的这双眼死气沉沉，没有她这个年龄该有的色彩，灰暗的很，他把原因归结于杨乐内向的性格，所以，即便杨乐热爱画画，他都没让杨乐去学。

在他看来，那种趴在白纸上闷不作声很长一段时间的行为会让杨乐更加的封闭自我。既然她选择了景泰中学，就必定要住校，这样也好，在学校里，周围每时每刻都是同龄人，杨乐说不定会变得更开朗些。更何况住校更考验人际交往，和自我独立，学习成绩之类的，他并不看重，他更希望杨乐能够完善自我，弥补自己的不足。

而在杨乐想来，一，她不想给父母徒增经济上的负担。二，她已经过够了每天放学回家只有自己一人坐在餐桌前吃饭的日子。住校以后，起码还有同学相伴，而并非一盏台灯滚烫到天亮。

“想好了，我想住校。”杨乐将碗筷收好，坐在父亲对面，看着父亲的双眼，笃定道。

父女两人一拍即合，决定明天一起去看看景泰中学，如果可以，顺便就把入学手续办妥。学校有了着落，杨乐如释重负，甚至兴奋得有点失眠，她开始想象，那所私立学校会是什么样子，在以后的校园生活里，她要怎么做，才能一雪前耻，将决定权把握在自己的手里。

在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中，某种信念在杨乐的心里埋下了生命力旺盛的种子，并在杨乐没有自我察觉之时，开始暗自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