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妥当，杨乐裹紧自己的小毛巾被，沉沉睡去。就这样遮遮掩掩地过了一个星期，胸前的痕迹才消失不见，这一个星期，聂琛都没有出现在杨乐的面前，那种在她认为是禁忌的事情，杨乐更不敢让别人知道。

孩子的注意力很少只会放在一件事上，除了心里装着秘密，杨乐还是一如既往地和其他同龄的孩子没什么两样。

无非就是上学放学，烦人的功课，让人心怀忐忑的考试成绩，外加闲时和镇子上的孩子们一起做着久玩不厌的游戏。

那时的孩子们，没有现在那么多的高科技电子产品，跳房子，跳皮筋，踢毽子，弹玻璃弹珠，扇卡片，捉迷藏和追逐游戏就是最好的娱乐项目。

内向的杨乐略显笨拙，有些游戏不仅仅赢不过比她小一岁的顾宸轩，甚至面对那些与她年龄相仿的女孩都有些吃力，即便是这样，杨乐也愿意融入其中，好在杨乐性子生来温和，也不会因为输了游戏便恼羞成怒，所以，那样笨笨的杨乐并不会让人觉得讨厌。

孩子们也分外愿意和杨乐玩，除了可以体会到赢了游戏的成就感，还不用担心因为不小心惹哭她而受到家长的责骂，毕竟杨乐从来都没有打小报告的不良事迹。

其实这都源于杨乐所见识到的，那些无缘无故被其他小伙伴孤立的孩子，杨乐觉得，她和那些孩子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不善言谈。她害怕，自己也会成为他们其中之一，因此，她在沉浸在游戏带给她快乐的同时，也忍让着小伙伴们偶尔对她笨拙的取笑。

那些被孤立的孩子中，有一个人却是例外，刘锦溪，一个比杨乐年长五岁的女孩。刘锦溪被孤立的原因，无外乎是因为她打小在福利院长大，五岁时才被房东领养，在镇子上的人看来，福利院里的孩子，都是野孩子，自然是不能让自家孩子多沾染的。

刘锦溪被领养时，正是八月十五，于是那天便成了她的生日，而那时的杨乐，出生才不过两个月，对于刘锦溪被收养的事，也就没什么记忆，只是从大人的闲聊中得知，刘锦溪刚被领养回来时，一直都叫房东夫妇叔叔阿姨，一年后才改的口。

因为刘锦溪说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相貌上，没有镇子里几乎每人都有的高高颧骨和宽硕的额头，所以，镇子上的人都觉得刘锦溪是南方人，然而这一切都无从考究，刘锦溪对于被领养之前的事，更是只字不提。

杨乐也不清楚刘锦溪知不知道别人对她的评价，总之，记忆里的她，总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穿着不太干净的校服，吃着辣条、嘉宾这类母亲从来都不让她碰的零食。

或许是住在同一杂院里，又或许是母亲从不介意刘锦溪曾经是孤儿，不许和刘锦溪玩的话母亲从来没和杨乐说过，倒是顾宸轩的母亲，尚阿姨总和杨乐说这样的话：“乐乐，以后少和刘锦溪一块玩，她不是什么好东西。”

听了尚阿姨的话，杨乐再去接触刘锦溪的时候，发现事实好像并非尚阿姨所说那般。房东夫妇在距离镇子很远的地方开着一家烧烤店，平日里很少回家，刘锦鹏更不会把自己困在家里，所以，刘锦溪大多时间都是自己在家，做饭、洗衣服和收拾家对刘锦溪来说都是家常便饭。

虽然刘锦溪经常一边看电视，一边写作业，学习成绩也并不理想，但杨乐认为，这也并不能断定刘锦溪就不是好东西，毕竟她也常常忍不住这么做。

在杨乐心目中，刘锦溪虽然有很多缺点，但并不是什么坏人，夏日燥热的夜晚里，人们也不急着睡觉，杂院里那颗通天的杨树，见证了无数只属于他们两人之间的喜怒哀乐。

记忆中，那些在孩子口中津津乐道的笑话，脑筋急转弯，都是刘锦溪在杂院里那四四方方的星空下，伴着蝉鸣和沙沙作响的杨树叶，讲给她听的。内容虽然早已经被岁月磨尽，但那捧腹大笑的畅爽，让杨乐至今都魂牵梦绕。

有时候，杨乐想，如果刘锦溪没有被收养，过得会不会更好？

刘锦鹏的脾气是出了名的暴躁，所以没有人敢嘲笑他说话结巴，刘锦溪更不敢违背刘锦鹏的意愿，杨乐知道不少孩子因为有了弟弟妹妹而生气的，更何况是领养回来的呢？刘锦鹏对刘锦溪出手是常有的事。

不记得是什么原因，或许根本不需要什么原因，杨乐刚出门，就撞见刘锦鹏手里握着一根腰带，面无表情地抽向刘锦溪，腰带落在蜷缩成一团的刘锦溪身上，留下了触目惊心的痕迹，杨乐远远地看着，根本不敢上前阻止。

“哥，我错了，再也不敢了……”刘锦溪的求饶让刘锦鹏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重新系好皮带，一句话也没说地离开了。

杨乐看刘锦鹏已经走远，才走上前，蹲在刘锦溪身边，问：“锦溪你没事吧？疼不疼？”

刘锦溪将头埋在膝盖里，低声啜泣着，听到杨乐的问话，只是摇了摇头，撑着墙站起，看也没看满眼关心的杨乐一眼，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回了家。

杨乐没有跟上去，只是想，刘锦溪的亲生父母在哪？为什么忍心让刘锦溪过上这样的生活？可偏偏对于刘锦鹏的暴行，知道的人从来都不会愤愤不平，更不会去阻止。他们像杨乐一样，只是看着，区别就在于杨乐是因为害怕，而他们只因为事不关己。

溜溜球是童年最奢侈的玩具之一，难得母亲满足了杨乐的请求，买了一个给杨乐，而且是带闪灯的那种，晚上玩起来煞是好看，母亲再三告诫杨乐，不能损坏，但可惜杨乐身高不够，技能又差，和顾宸轩一起玩了没多久，塑料制的溜溜球就被杨乐摔得四分五裂。

刚好母亲和尚阿姨正坐在一旁的杨树下乘凉，母亲见状便上前冲着杨乐的后背拍了一巴掌：“刚给你花钱买的，咋这么不省心？”

杨乐躲闪不及，实实地挨了母亲这一巴掌，虽然不怎么疼，但也是让杨乐害怕的。尚阿姨连忙拉下还要动手的母亲：“你打哪也不能打后背啊，娃娃这么瘦，哪能挨住你这一巴掌。”

杨乐看着母亲和阿姨，想起伤痕累累的刘锦溪，如果当时她也像尚阿姨一样，拦下刘锦鹏，那刘锦溪是不是就不用遭受皮肉之苦了？可是，她做得到吗？想归想，杨乐却从未这么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