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过来的时候，夜已经深了，客厅里漆黑一片。

他的身上如被人揍了一顿，感到酸痛异常。

白色的衬衫这中间及上方已经映出了一片鲜红，那是他行凶时沾染到被喷射溅到的血液，而口袋边也透着血痕，那是里面水果刀上的血。

他稍稍回过一点气力来，爬起身来，把铁门关上，按开了客厅的灯。

还好，一个月的时间里基本没有回来，在出事前交的电费一直撑到了现在。

他走进洗手间，打开了水龙头，用水浸了浸脸庞，舒了一口气。

他走进浴室，想要脱下这充满罪证的衣服，清洁那恶梦般的污渍。

“阿文，在家吗？”带有成熟韵味的男人声音从门外响起，“听说你离开派出所后，一整天都没有去学校。”

随之是门锁转动的声音，门外的是他父亲的朋友，一个警官，而且看起来对方现在有着他家里的钥匙，随时就要进来了。

“我今天心情不好，所以没去。”他把衣服往上一抽，这个时候就听见铁门打开的声音。

“在洗澡呢？”中年警官看着披着浴巾的他，并没有过多地怀疑着什么。

“是啊。”他的左手里撵着一团衣服，堪堪隐藏在浴巾里面。

“对了，你家里的那个案子，省里高度重视了，因为犯人又出手了。”警官忽然说道，“今天下午的时候，有一家人全部被杀死，本来是老人独居，正好今天她的闺女带着孩子回来看看她，没想到就被那个惨无人道的家伙杀害了。”

“然后呢？”他转身要关上浴室门。

“可是专案组有的人却不是那么看的，他们觉得是有两个人犯案，”警官轻飘飘的一句话，又重新让他陷入了发狂的边缘。

那些家伙都发现了吗？该死。

“因为今天的那起案件，就像一个新手所为，”警官解释道，“死的女孩是被掐死的，可以理解为临时起意，而凶器是利器，似乎就是她家里的水果刀，那把水果刀是有着特别的纪念意义，所以才会让老人的儿子一下就想到了这东西丢失了，而其他案子的凶手更为残忍而且老练。”

“反正这些案子已经移交到上级去了，也不归我管了。”警官叹了一口气，然后替他关上了浴室门。

“呼~”他松了一口气，掐在衣服中心的水果刀也被放了下来。

开得最大的热水从花洒里喷洒了出来，在他眼前就仿佛水果刀切开老人喉咙时喷出的液体一样。

“哒哒哒哒...”水滴在他的肌肤间轰炸，水蒸气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

他拿着已经染红的衬衫不停地在热水里搓洗，却难以清洗干净，白色的布料上始终残留着红褐色的血渍。

他似乎看到亡灵潜藏在血渍里...在嘲笑他的无能。

“手下败将。”他囔囔，是对着衣服。

他实在没有了办法，将衬衫连着水果刀藏在了马桶的后盖水槽里。

从浴室里加装的衣橱里，他拿出了被折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那是一个月前准备好的，上面现在泛着淡淡的灰尘味，但这或许就是最后一次别人为他准备的衣服了。

他在穿着好了之后，先是理了理情绪，然后故作自然地走了出去。

“擎叔叔好，”他木然地对着那个单身到中年的正义老汉叫道。

是的，擎警官人已经到了中年，但还是一个单身汉，有着极强的正义心，警衔似乎一直都是警司，人生中唯一的亮点就是在几次办案的时候遇见过一个九州式福尔摩斯般的侦探，但很碰巧的是，其中一个案件之后，那位侦探就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之中。

“我知道你爹娘的事，你很伤心...”擎警官说道，“但是人么，总要向前看，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来照护你，你的父亲跟我以前是过了命的交情。”

擎警官所说的过命交情，也就是年轻的时候都是一起工作的刑警，有一次歹徒携带了自制枪具，在就要射击到擎警官时，他的父亲跳上去救了警官，从此他的父亲因伤不能干这种危险的工作，也就是退了下来，去一些公司上班最后娶妻生子。

“那就谢谢您了。”他说这句话看起来很恭敬，但是心里想着什么就没有人知道了。

“孩子，这么些天你都没吃到正经的饭菜。”擎警官身上系着围裙，硬汉形象与此让人感到冲突，显现得非常可笑。

可是热气腾腾的饭菜已经摆在餐桌上，让这个沉寂的房子又重新了有了一股家的感觉。

他麻木地用筷子推着饭，一点一点地咽下肚子，偶尔夹点菜，看起来也是无精打采。

“怎么了？不合胃口？”擎警官自己也添了一碗饭吃，尝了尝菜的味道，还像平常一样可口啊，他经常关照的那个小治安也对这种美味赞不绝口。

“只是...”他终究叹了一口气，“算了，没什么。”

“有心事？”擎警官笑道，“我记得你小时候才那么点大，一转眼就长成了现在的大男孩了，哦，不对，是青少年了，都有年轻人自己的私事了，不错，不错。”

他沉默了下来，直到扒完碗里的饭才把筷子一放，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擎警官拿起背包哀叹了一口气，暗恼今天值夜班的又是自己。

回到房间的他冷静了下来，转念思考起自己的退路。

首先，现在并没有人真正意义上地发现他干的事情。

第二，虽然有人怀疑，但是还是有人认为凶手是一个的，但并不知道怀疑两人不同凶手的人多还是认为只有一个的多。

第三，严格来说，他这次的杀戮为冲动杀戮，但碰巧的是与前一个凶手第一次犯案的手法吻合，这也是为什么调查人员对凶手数量不确定的原因。

第四，他发现自己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不对，是一种奇怪的现象，他能在外人面前强装淡定，但是在遇见家庭幸福的人或者是事例都会觉得愤怒。

他感觉自己已经不像个正常的人了，或许就是一只恶魔。

通亮的光在顷刻寂灭，留下了黏稠的黑暗腐蚀着他的内心。

灯坏了？不，整个世界都陷入了黑暗，这是全城停电。

没有电，同样没有星光，连月亮也不屑于凡间。

他在席梦思上翻来覆去，暗暗窃喜。

全世界的人都一起进入黑暗吧。

那炼狱里的乌鸦诅咒火炉边的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