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红尘修行

城主好歹也是百鬼之王曾经器重的人，本事不差，待他收起轻视之心，和月华过招后，月华有些吃力，却没有半点要放弃的样子。

“你这么不依不饶，是为了那个男的吗？”城主带上了一点鄙夷，他实在想不通，那个窝囊的男子有哪点好，“你就算换一个人当丈夫，也该找个与我不相上下的，那个人……”城主觉得他比蝼蚁都不如。

“他比不上你，可是我爱他，这胜过一切。”月华道。

“你爱他？”城主大笑，“除我之外，我一直觉得，你挑选爱人的品味有问题。那个为了金子抛下你的商人，还有这个，窝囊的男人。”

“这是我的选择，你不用懂。”月华淡淡答他。

“我也不想懂，你只要死就够了。”城主蓄足了势，对月华发动攻击，月华一时难以抵挡，身上受了重伤，衣裳被血染红。

城主冷笑了一声，随后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我懒得再和你打，”他说，目光里带着挑衅，“你有弱点。”

月华一听，顿时心里一虚。

“你若出手，我就让那男的，顿时飞灰湮灭。”城主眯起双眼，胜券在握般笑了起来。

月华心里一惊。

城主做了一个拽的动作，那本在地牢里关着的月华的丈夫，忽然被拽到了这里，他的脖子被狠狠扣住，他吃痛叫了一声，正要求饶，见到月华，忙转忧为喜：“娘子救我！”

“求你放过我的夫君，”月华立刻道，声音里带上了讨饶，一下子处在劣势，“只要你放过他，我什么都愿意做。”

“好，”城主显然十分满意，他加紧了扣住男子的力道，轻轻一捏，手下的人就会立刻丧命。男子顿时涨红了脸，呼吸都困难，城主像野兽盯着猎物一样，定定地看向月华，“我要你的命。”

月华点头，顺从道：“好。”

月华的丈夫皱了皱眉，有些感动于娘子伟大的付出，随后说道：“只要让我活着，把她的性命拿去吧。”

我和熹籽正好赶到这里。

我见到了月华，我的母亲。

我呆呆愣在原地，随后顿时红了眼圈。“娘……”

敬择则一眼就见到了我。

“阿翾！”他控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忙叫唤我的名字，若不是怕师父责备，只怕早已控制不住向我这边跃来。

城主瞥向敬择，啧了一声，心想，好一个来送死的臭小子，上次没被打够吗？

然而我没有空去回应敬择，我只是痴痴地望着那容貌和我母亲一模一样的女子。

“母亲？”我又轻轻叫了一声，脑海里，闪现过很多破碎的记忆，随后大梦初醒般，热切地望着她，眼角带上泪，不顾一切冲向她：“娘！”

我终于见到了你，在我梦中与我相见的，我心心念念的母亲。

月华一愣，随即躲开了我的怀抱，我差点一个踉跄摔倒，然而不顾狼狈，依旧热切且饱含依恋地看着她，她狐疑地看着我。随后她问：“你是谁？”

我料想到她会失去一切记忆，然而不要紧，我可以将我仅知道的记忆告诉她，我是言彬翾，我是她从这里带到那个偏远小镇的女婴，那里，我的父亲是当地的粮食大户，我们一家，有过让人羡慕的温馨的岁月。

“翾儿，你怎么来了？”城主望着我，随后哈哈大笑，“也好，这样一来，我们一家就团聚了。”

月华的眉头越皱越紧，她望着我，又望了一会儿城主，随后目光重新回到我身上，对我摇了摇头。

“我不想为前尘旧事所困，你不要打扰我此生的修行。”月华淡淡道，随后她望向城主，“放了我的夫君，随后，我把我的命给你。”

“不！”我大声叫了起来，我忙起身，抓住她的肩膀，“你为什么要为救那样的男人而死？他值得你这样做吗？母亲，我是彬翾，你的孩子……”

我脸上忽然重重挨了一巴掌，我吃痛，被扇倒在地，我抬头，对上了她不耐烦的眼神。

“母亲？”我颤抖着声音，不敢相信。

“阿翾！”敬择终于无法忍受，直接飞身向我跃来，“你没事吧？”他忙扶起我，关心地问。

我摇了摇头。

“退下吧，我的孩子，”城主一挥，风将我和敬择卷到不远处，“等她死后重生，又会成为你的母亲。”

我一时心情复杂。

“就这样看着那女子去死吗？”修远问。

袁哲这才慢悠悠现身，飘然而至，站在月华不远处，望向她，温文尔雅道：“月华，你该不会以为，你拿死去换他的生，他会感激你吧？”他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语调也少了先前的悠闲，“他只会觉得这是你本该做的。”

“袁哲？”城主一惊，随后大怒，“你这小子来凑什么热闹？我与你井水不犯河水，我不会称你为王的，你死心吧！”

“我好像忘记告诉他，袁哲大人曾让我传的话了。”熹籽忽然想到。

袁哲？我朝那边望去，见到了有过一面之缘的袁哲，没想到，还能再次遇见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我垂下了眼眸，为何要让我在狼狈的时候遇见他？

“难道不是我该做的吗？”月华反问，“你们似乎都认识我，可我不认识你们，不要来管我的事了。”

“未必是你不记得，只是你不愿意回顾罢了。”袁哲道。

月华沉默，垂眸，随后重新抬头：“好吧，我记得一些人，我记得每一世我爱过的男人。”

“那你记得我吗？”隔着距离，我依然不死心，望向她，希望她能叫我一声名字，“我是你的孩子，彬翾！”

“我也记得您，”敬择道，“您是她的母亲，您可乘风而飞，翔于天际，您安抚过变成怪物的我。”

月华小心翼翼打量着我，每一寸目光都让我感到分外紧张，她的眼神那么冰冷，只怕那会将我对她所有的思念都灼毁，化为灰烬。

“我是言彬翾，我是这位城主抱来的，给你当做孩子，后来你死了，重生后又将我带走……”我希望这些话能有唤起她回忆的魔力。

“不，”月华斩钉截铁般，打断了我，“我没有去过那个小镇，我不会带着任何人去我的下一次重生，我想起你了，孩子，你给过我短暂的欢愉，然而也仅仅如此。我重生后，不会留恋旧事。”

“可是……”我不明白她为何要否认。

“如果真有人把你带走，也只能是姑获鸟，”月华道，“我在抚养你的时候，有一天，一只姑获鸟来过，她将血滴在了你晾晒在外的衣服上，她几次想把你夺走，但都被我赶走了。”

“姑获鸟？”敬择一愣。

我则说不出话来。

“我死之后，带走你的人，只能是她了。”月华看着我的眼神里没有任何爱，一直都是淡淡的，仿佛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如今我已是新的一世，不是你的母亲，不要来打扰这一世的我。”

随后，她冷冷地将视线移开了，我的心也一点一点变冷，我所有的爱意都期盼，瞬间结成了冰。

“姑获鸟，是什么？”难道之后把我带到那个小镇、抚养我长大的人，是姑获鸟吗？

“姑获鸟是一种妖怪，”敬择告诉我，“由死去的产妇的执念所化，会偷别人家的孩子来养。”

“那你知道要如何寻找她妈？她会死而复生吗？”目光定定望向她，我问月华，“她为何要变成你的样子？”

“死而复生？姑获鸟？怎么可能？我经历的是从妖成为仙的修炼，她大概是想模仿我吧，”月华露出轻视的笑容，道，“真是愚蠢。”

她不是我母亲。

我的母亲不会对任何人露出这种刻薄的模样。

我忽然不再悲伤，她拥有和她一模一样的外表，可是我的母亲，在稻田水塘边陪我长大的母亲，是个比她更好更温柔的人。

虽然，她不会复活。但她在我的记忆里，温柔而美好地存在着。我忽然没有了遗憾。

然而眼泪却控制不住落了下来，肩膀颤抖着，我小声地抽泣。

“阿翾。”敬择抱住了我。

“阿翾，阿翾，”我身边飞来荧光点点，是见过的变成月华模样的府内的精怪，它在未化成形态时，便是这样萤火的样子。那些光围绕了我一会儿，随后，向月华飞去，随后，光芒忽然消失。

我见到了模糊的身影，附在月华身上，但一会儿后，就消失不见了。

“废话少说，”月华的戾气忽然重了起来，“我把命给你，我牺牲自己救了夫君，如此，便能早早了却我一生的劫。”

“这修行真是麻烦死了，”月华不耐烦道，“生生世世，为情为爱献上一切，要几世才能了结？！”

“你若不好好领会这修行的劫难，不管重生多少次，不管爱多少人，你都不会成功的。”袁哲道。

“难道我做的还不够吗？”月华皱眉，语气也凶狠起来，“我要学会什么是爱、如何去爱，我要经历情仇爱恨，再脱离情仇爱恨，事成之后，我就可以羽化登仙。”

“这世上，好男子很多，爱我的待我很好的男子更多，可我选择了他，选择了他们，那些在人看来恶劣的男子，只为作为我更高的挑战。”月华咬了咬牙，“即便如此，我也曾发自内心爱过他们。”

“我不能有怨气和嗔怒，一世又一世，忍受那些臭男人，若凭我原有的妖性，他们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可是我不要当妖，我要修仙，归于天庭，所以，这是我必须经历的修炼。”

“有时我真想不修了，我要把遇到过的臭男人，都一个个折磨致死，可若我修行失败，错手将那臭男人杀了，五百年的道行就会全部消失，我要再修一千年，才能重获之前的力量，一时冲动固然爽快，可我要忍。我不能功亏一篑。”月华咬牙切齿，妖气愈来愈浓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