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 Whisper in the garden 花园里的耳语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直到晚餐时间那对兄妹还是没有下来，不过都让佣人们送到房间去了。唉！真不愧是兄妹啊，一样倔强一样不肯先让步。幸好豪格夫人出门去了，不然他们这么吵架一定会挨训的。

丹尼尔也真是的，自家妹妹用得着那么较真吗？。

哎，无法理解。我还是决定下床走走。今晚夜色不错，至少比待在床上失眠要可爱的多。

拿了件外套披在身上，我打算去花园走走。

夜色如水，薄雾微凉。我轻轻关好门走了出去。寒意一点点浸入肌肤，让我整个人又清醒不少，走到岔口时我无意往回一瞧，却发现通往阁楼的走廊上有个影子在动！那个影子一直重复着一个动作，一点离开的意思都没有。

谁在那里？

我朝着影子的方向走去，可是越是接近一分，我就越觉得迈不开步子。

不要过去！一个声音在我脑海里大声回响着，那边是阁楼！

我顿时被这个声音震慑住了。那一晚的一切潮水般不可遏制地侵蚀着我的脑海：微凉的地板，赤裸双脚感受到的陈旧触感，让人口干舌燥的阁楼，还有那个大箱子……而箱子里竟然放着一个宛如真人的提线木偶！漂亮的让人有种莫名的熟悉与哀伤。它的眼睛空洞无神，皮肤过分白皙，却又如此细腻，如此柔软，指尖触及的部位有种湿湿粘粘的感觉……

不要！

不要想！艾恩！我急促地呼吸着，一遍一遍告诉自己。

可是一切就像发了疯，在我的脑中不停闪过，不停出现。

那些看到的画面，碰到的触觉，一遍一遍重放，我颤抖着，胃部剧烈地抽动，好想吐……

突然，一只冰冷的手无声无息环过我的脖子，另一只手捂住了我的嘴。

谁？！

一个身体贴着我的后背，似乎可以将我整个身子包围起来，我不禁一哆嗦。

“女人？”

“唔……”我艰难地点了点头。

他放开了手，把我转到他面前。

“艾恩？”

“丹尼尔？”

互相看清对方后，我们都很惊讶。

“你怎么在这？”

“你怎么在这？”

我们两个异口同声。

是丹尼尔呢，还好……我深呼吸了一下，稍稍平静了心跳。刚才差点被吓死了……

但是，提前放松绝对是一件自讨苦吃的事，特别还是面对这只恶魔。于是，一种特别的味道又钻进了我的鼻子……

“唔……哇……”我再也忍受不住，伏下身子吐个不停。

丹尼尔无奈地用手扶额，“小姐，喝酒的好像是我吧，我都没醉没吐，你也太逊了！”

我虽然也觉得自己很菜，但决定还是强硬到底。其实这根本不能怪我，主要是刚才想的那些让我很想吐，结果被他身上的酒味勾出来了。

后背被轻轻地拍着。“你是不是怕酒啊，女人？”

“胡……说……”我吃力的抬起头。“我一点……也不怕……呕……”

“脸色这么差，就别逞强了。”丹尼尔微微加重了力道，“不过你真不怕的话，倒是可以拿酒漱漱口。”

好吧，也只有这样了。

我看见附近地上有几瓶酒，有的已经空了，还有半瓶开着，于是我就拿了酒回到丹尼尔身边，将嘴唇靠近酒瓶，仰起头灌了一大口。

“呸。”我吐出酒。

“你……”丹尼尔的表情有点怪。

“怎么了？”我疑惑地看着他。

“这瓶酒我喝过！”

“哦。”我再灌了一口。“呸。”

“你还喝？”

“为什么不能喝？不是你叫我漱口的么？”我有些莫名其妙。

“那是我喝的！”

“你说过了。”

“你……你……”他瞪着不知所以然的我，急得快要跳起来了，“你为什么不用其它瓶？”

“只有这瓶开着呀。”我无辜的说。

“你个迟钝的女人！”丹尼尔挫败地揉着太阳穴，“我怎么会认识这么傻的女人？”

“不是你让我漱口的么？迟钝？我哪里迟钝了你说啊？！”我忍不住与他辩驳起来。

“白痴！”他拽过我的手往花园跑，“这么大声会被发现的！”

“对……对不起。”

“算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快找个地方躲起来！”

“花丛！我和乔米‘特别行动’的花丛！”情急之下，我只能想到那个了。

他嫌弃地白了我一眼。我明白，他是觉得“特别行动”这个名字很傻……不过他还是拉着我跑到花丛，我们钻了进去。

花丛其实是环型的，中间有块草地。我和乔米早上还在里边编花环。那是个很好的地方。

脚步声传来。我们两个人依靠花的掩护紧紧挨在一起，不敢出声。

“我刚才明明听见有什么动静。”一个高个子拿着电筒照着可疑的区域。

“可是都没人啊！”另一个络腮胡子挠了挠头。“会不会听错了？”

我认得他们，他们是穆纳格的护卫：高个子的是查克，络腮胡子的是霍夫。查克比较精明，有一副好头脑；霍夫则比较粗犷，喜欢啤酒和冷笑话。威森太太曾打算让他们当我的跟班，结果被我婉拒了。

“不会吧……”查克仔细回忆了一下，用手一指，“像是那边发出的……”

“阁……阁楼？不可能！”霍夫连连否定，“那里绝对不可能。”

“可是我确实听到那附近有动静。”查克似乎还不甘心。

“算了，走吧！那边都不可能有人的，伙计。”霍夫拍了拍查克的肩膀，“别担心，就算有人进入也会受到诅咒，我们不要管了……”

声音渐渐变小，霍夫推搡着查克走远了。

会被诅咒吗？我问自己。

我确实已经闯入了禁地。

如果逃不掉的话，那么我的惩罚又会是什么？

“怕吗？”我听见一个近在咫尺的声音说道。

我疑惑地看着身边的丹尼尔。

“呵。”他淡淡地钩起唇角，直接躺在了草地上。

我一直觉得今天的他有些不同，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吧。

“喂！你刚才说什么？”我干脆也坐了下来。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看着天上若隐若现的繁星。

“喂！丹尼尔！”我不满地加大了音量。

他仿佛听到了什么吓人的事，一下子呼的起了身，“你……你叫我什么？”

“丹尼尔啊。你不叫丹尼尔吗？”我皱了皱眉。

“你不是一直叫我‘混蛋’和‘喂’吗？”他反问了一句。

我相信自己有掐死他的冲动。

“上次我就那样叫了啊！你又没意见。哎呀，就是花园里，你和爱莲娜闹别扭的那次。”事实上是怕火上浇油才没叫他死混蛋的……不过这点我是不会告诉他的。

他的脸突然阴沉得厉害，我想，我一定让他想起不愉快的事了。

“如果你不习惯我可以改回来。”我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叫我丹尼尔少爷。”他突然盯着我，很认真地说道。

“丹尼尔少爷？不不……”我的话还没说完，他忽然欺近我，伸手触摸我的脸庞。我怔得无法动弹，竟由他的手轻轻地从下而上似触非触，最后把我的头发别在耳后。

他在干什么？

我无法理解这个正在一寸一寸接近我的恶魔，我的瞳孔一点一点放大，他的身影越来越多的印入我的眼睛，看见的是他，周围也都是他的气息，把我紧紧地锁住。

“凯莉……”在唇瓣相交的瞬间，他低低地呢喃了一句。

而我宛如被惊雷劈醒，一把推开了他。强烈的愤怒让我的胸腔剧烈地一起一伏，但是心脏又像被针扎了一下，涌起酸酸楚楚的痛。

“我是艾恩。”我恨恨地说。

“艾恩？”他像听到了很好笑的笑话，竟然笑了出来，“艾恩是什么？”

“你醉了。”我冷冷地回答。

“我没有醉，没有醉！”他开始烦躁起来，狠狠按住我的肩膀。“你是谁，为什么不是凯莉！”

“我怎么知道！你放开我！”肩膀有些吃痛，我忍不住低吼了一句。

“不是凯莉，那凯莉呢？你知道她在哪儿吗？”

“我不知道！”我快崩溃了。

“不知道？那你为什么来穆纳格！”他更加用力了，“我告诉你，不要打我们的主意！也不要多管闲事！”

“啪！”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挣脱了他的钳制，然后回了他一记耳光。

“不要再发疯了，丹尼尔！”

他顿时安静下来，茫然地看着我。然后闭了眼。

许久之后，他落寞地睁开眼，却没有看我。

“对不起……”

“丹尼尔，你记着，我只是你们请的家庭教师，领着你们给我的薪水，我的任务只是教好乔米！你的事也好，爱莲娜的事也好，甚至凯莉的事我都不想过问也与我无关！如果说你和爱莲娜的矛盾是因我而起，那我无话可说；如果只是误会，澄清了就好，不是吗？你是哥哥，就不能容忍妹妹一点吗？你就不能多关心她一点，多爱护她一点吗？哪有扇妹妹耳光的哥哥。”我把憋在心里的话一股脑儿全部说了出来。

“你什么都不懂……”他的神情过于哀伤，让我顿时没了气焰，只好静静的，乖乖的坐着听他说话。

“凯莉，是我们家前年请的家教……也是……”他深沉地看着我，“也是我喜欢的女人……”

虽然猜到类似的结果，但是真正听到时，却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感觉。

“她是一个很温柔的女孩子，喜欢披着齐肩的短发，总是轻轻地叫我丹尼尔少爷，笑起来很好看。我们常常在花园里玩。第一次见面就觉得有点熟悉，像我小时候遇到的小公主，轻轻软软，就像阳光一样。”

他说这些话时很温柔，像是很幸福。

“可是爱莲娜不喜欢她，总是冷言冷语，还总是欺负她。我很生气，就说了她，结果她向妈妈告我们的状，还一直哭。我发火了，说她再讲一句凯莉的坏话，我决不饶她。后来她真的没做什么。但是凯莉从那以后就变得很奇怪。常常胡言乱语而且很容易受惊吓，人很憔悴连精神也有点失常，甚至有一次她突然发作还吓到了乔米。于是妈妈要把她辞了，我赶去阻止，却被爱莲娜叫住。她说妈妈查到凯莉之所以这样是因为进入阁楼受到了诅咒。我知道，这下说什么也留不住她，只好放弃，暗中打听她的去处，可是打听不到任何消息。可后来从妈妈那里了解到，她根本不知道凯莉去过阁楼！她只是怕凯莉再吓到乔米才辞去她的！我去质问爱莲娜，你知道她怎么说吗？你知道那女人怎么说吗？她居然双手一摊说她不记得了。不记得了，多么无辜！哈！”

他的情绪很激动，浑身开始剧烈抽搐着，“不记得了，哈哈，真好笑！见鬼去吧！”

看着这样的丹尼尔，有点可怕，但更多的是可怜。一个人能遇见自己所爱是多么幸福而不容易的事，可是还没来得及珍惜就这样分离，太残忍了。

“唉……”我轻轻抱住他，“她一定会好的……”

“可能吗？你认为可能吗？”他仍然颤抖得很厉害。

“当然啦！你要相信自己，也要相信凯莉！说不定她现在没事了，也在打听你呢。”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我感觉他慢慢平静了下来。正准备松一口气时，他突然又狂躁了起来。

“滚开！”他把我狠狠一推。我摔在地上。“我不要你装好人假惺惺可怜我！”

“混蛋！你去死吧！”我站起来赌气推了他一下，“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是那种滥施同情惺惺作态的假好人吗？！”

他怔了怔，凄苦的眼神让我心里很难受。

“不要对我好，你会受伤的……”

“什么？”

“穆纳格的诅咒，你，不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