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川已经待在黑岩苗寨很多天了，可直到今夜，他才有心情欣赏这黑岩苗寨的夜。

苗寨的夜很宁静，不要提那传说中笙歌不绝的金陵城了，就是他小时候呆的平泽镇哪里的夜晚也要比这儿喧嚣许多，虽然没有笙歌，但至少有打麻将的声音。

要勉强找个对比，也就是那几年住在竹林中的夜晚有几分相似。

你别说，这么想着想着，还真找到越来越多相似的地方了。

同样宁静，同样时不时地能听到虫鸣，同样繁星满天。

不过他并没有多少时间来欣赏这久违的宁静，因为房中有一个人在等他。

洛川。

洛川在黑苗苗寨乃至整个苗疆都是地位最高的人，这样的人有什么话非要大半夜的与自己说呢？

一定不是什么好事，林川肯定。

他敲了三下门，等待房中主人的回应。

师父与他说过，夜半魑魅多作怪，敲门敲三下，这样才能够让房内的主人知道敲门的不是那些鬼怪。林川虽然嘲笑他迷信，却还是记在了心里，并遵守了下来。

“请进。”洛川的声音从房中传来，他并没有让林川等得太久，几乎在林川敲第三下门同时就传来了。

推门而入，屋内只有洛川一人，桌上摆着一壶茶。

见到林川入内，他指了指面前的一张椅子轻轻说了声：“坐。”

这是林川第二次进入他的房内了，上一次来还是偷偷摸摸地进来找盗取七灵丹的，没想到这二次就能够光明正大地走进来了。

屋内的摆设与他上次来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连本来放七灵丹的那个位置也被一个造型差不多的陶罐给填补上了空间。

屋内是没有变化，可屋外的世界却是物是人非了。

林川坐下之后，陆图为他倒了杯茶，举杯道：“多谢你这些日子为南疆做的这些事，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林川微笑举起杯子一饮而尽：“洛族长客气了。”

洛川放下茶杯之后，神色一变，似乎不像向前那般友好了：“我还有一件事情想要问你，你为我南疆做了这么多事情，究竟图什么？”

林川看着洛川，平静道：“我说过了，为了南疆的统与于和平。”

“那你一个兴国人为什么要为了南疆的统一与和平出生入死呢？”洛川盯着他的眼睛追问道。

所有人做所有事总要有一个动机，兴国中为南疆做事的人并不少见，可这些人为名为利或是别的什么，多多少少都能够找到一些原因。可从林川的身上他实在是找不出什么原因，他可不相信这眼前这年轻人是为了所为天下大同的理想或是那名叫做芊芊的女子。

他倒是听说过中原有一门名叫墨家的学派，四处流浪当个游侠，到处行侠仗义。可墨家的人似乎都是穿着破破烂烂打着补丁的衣服，眼前这个少年虽然衣着朴素，但也没有打着补丁，不太像是那些人所说的墨家子弟。

“洛族长，我可曾做过对南疆不利的事情？”林川没有回答他的话，低着头反问道。

“没有。你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南疆好。”洛川干脆地回答道。

林川抬起头，挑了挑他那连女子都嫉妒的长睫毛道：“既然我没有做一点对不起南疆的事情，您又为什么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呢？”

洛川皱了皱眉头，无奈道：“如果我还只是黑岩苗寨的一族之长洛川的话，我自然是不会深究这种事的。但如今我已经是暂代圣王职责的洛川了，有些事情我就必须弄清楚。若是有朝一日圣王回来了，我也好对他有个交代。”

林川看着火炉上冒着热汽的水壶，他有些难过：“难道我做了这么多的事情，依然得不到你们的信任吗？”

洛川冷冷道：“兴国有句古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他提起刚刚烧好的热水，又为林川倒了一杯茶：“我有一个猜测，不知道对不对，想让你听听。”

林川双手捂住茶杯，感受着杯壁上传来的热气：“好啊，我听听。”

“虽然我黑岩苗寨地处偏僻，可是总会有些消息传进来的，特别是金陵城中二龙夺位这样的大事。”洛川说到这儿，斜眼看了看林川，见到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接着说道：“从表面上来看，应该是宁王占了上风。他的亲信，冷暮山，冷大元帅拥兵二十万，负责镇守兴国的南面。太子的支持者司徒青在兴国北面，面对的是草原人。”

“之前的局势傻子都知道，草原人的威胁绝对比我们南疆大得多。到时候老皇帝一死，冷暮山只要留下一半甚至三分之一的兵力对付南疆的进攻就绰绰有余了。他可亲自率领大军敢去金陵城，到时候大兴的太子殿下点机会也没有。而能够拖住冷暮山的，就只有一个统一和平的南疆。”

“这就是你的目的，让南疆统一和平的真正的目的。你应该是兴国太子的人吧？我说得对吗？”

洛川说得很平静，林川的表情也很平静，没有打断他的话，让他一口气全部说完了自己的猜测。

林川抿了一口滚烫的泉水冲出来的茶叶，的确是比他以前用溪水泡的茶多了一丝清甜的问道，放下茶杯，淡淡道：“八九不离十吧。”

洛川有些意外他居然直接承认了，眉毛一挑：“那就是还有一二没猜中咯？”

林川笑道：“就这么想刨根问底吗？这八九已经是够您交代了吧。”

洛川点点头自言自语道：“也是，留着缺憾，剩下那一二我自己琢磨吧。”

林川看着他道：“那你愿意帮我吗？”

洛川想了很久，久到他开口的时候林川几乎以为他要拒绝了：“正如你所说的，你为南疆做了很多。而南疆所要做的仅仅是摆出一个姿态而已，一个又可能威胁到大兴的姿态。这和你做的比起来完全算不上什么，这么算起来你还是亏了的。”

林川摆摆手笑道：“我又不是万三隆，我不是来做生意的，我是来交朋友的。既然是交朋友，又怎么能斤斤计较什么亏不亏呢？”

洛川一愣，他没想到林川说出这样的话来。在他脑海中对于人的划分只有认识的与不认识的两种，至于朋友，吴舫勉强能够算得上是半个，担得起他的对手，才能够做的了他的朋友。

所以时间的高手总是寂寞的，他们总是在竭尽全力地想要找到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可做这一切的背后又何尝不是想找到一个能够知心的朋友呢？

他能够认同林川作为他的朋友或是对手吗？

突然他哈哈大笑起来，笑了很久才停下来，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有笑得这么痛快了。

“我一直以为，最后能够结束黑白分裂，统一南疆的那个人一定是我，而世界上这就只有吴舫能够阻止我了。可没想到，最后办成这一件事的居然是你这个小子。”

林川眨了眨眼睛：“可最后暂代圣王之位的人不还是您吗？”

“得了吧。”洛川摆手道：“如果没有你，恐怕这圣王的位置就是陆图的了。这的确是我欠你的。”

林川想了想：“其实对我来说，只要南疆能够统一，谁坐圣王的位置都一样。只不过我实在是不喜欢那个陆图。”

洛川话锋一变：“怎么会一样？陆图若是坐上了圣王的位置，他那个鼠辈，一辈子都不敢真的去攻打兴国。可我不一样，我毕生的愿望便是迟早有一日带着苗人重新回到中原的土地上。你们那位太子殿下这么做只不过是喝毒酒解渴而已。”

“饮鸩止渴。”林川笑着说出洛川想要说却没有说出的话来：“目前来看的确是，而且我貌似还给他递了一杯毒性比较大的毒酒。可这种时候，只能先保住眼前的性命了，说不定以后能够遇到一个会解百毒的神医呢？事情总要先做了这一步才能够看到下一步的希望吧？”

洛川点了点头极为赞同道：“理是这么个理，这样吧，我也不占你便宜。草原应该开春后就会进攻你们，这次是孤注一掷，应该不会打太久。如果你们能够撑过草原的进攻，我再给你们两年的时间休养生息，我保证两年之内不犯边境怎么样？”

林川打趣道：“洛族长，你这话说的，我看更需要休养生息的是你们南疆吧？不过我一人冒险能够换得边境百姓两年的安宁也算是值了。”

洛川突然指着他道：“我说你小子不是挺聪明的吗？怎么这个时候脑子不好使了，我说那句话的真正意思是告诉你，要在两年之内，和那个叫芊芊的丫头成婚，成不了婚生米煮成熟饭也好，否则边境一旦开战，你们再想怎么样可就不容易了！”

林川脸色涨得通红，他没想到一向严肃的洛川居然开起了玩笑，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见他的窘样，洛川也没有痛打落水狗的意思，突然正色道：“其实，你回兴国之后，我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打探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