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大兴的吏制，一二品的官员能够进殿参加朝议，三品的官员要够待在门口，随时待传。四品的官员就只能够站在台阶之下了。至于四品以下的官员则需要先请旨，然后才能够进入皇城中上朝。

这些个能够也是必须每日参加朝议的官员，哪一个不是文武双全，刀剑双绝啊。

文，是文过饰非。

武，是长袖善舞。

刀，是袖里藏刀。

剑，是口蜜腹剑。

当然，这些还都是他们最为出色的功夫，这些个文武百官，真正压箱底的绝招应该是试探深浅，见风使舵。说起这种功夫，就是沿海的老渔民也不见得是他们的对手。

如今叶楚已经当了那个试探深浅的出头鸟，接下来他们要做的自然就便见风使舵了，就算心中有再多的不满，至少也不能够表现在脸上。

如果是国子监的太学生听到陛下的口中竟然说出如此这般的与无赖泼皮无异的话语，必定是要以死上谏了，大不了便是一个血溅五步，一头撞死在金銮殿上的结局。改变不了帝王心，当至少能够为自己留下一个青名。

文死谏，这被无数儒生奉为人生格言的短短三字，不知已经害去了多少的生命。

叶楚就算再怎么清正廉洁，他能够做到吏部尚书，二品大员的位置，肯定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自然不会像国子监那帮的愣头青，与坐在龙椅上的帝王死磕。

而且他太了解那位老皇帝了，他决不能算是一个昏庸的帝王。

他励精图治，日理万机，勤政爱民，史官记载其：“自朝至夕，凝坐殿堂，披览诸处奏章，目不停视，手不停批，训谕诸臣，日不下千数百言”。

可他也决不能算一个贤明的皇帝。

他刚愎自负，空有抱负，有治国之心，也有治国之才，可无用人之明，无容人之量。

他是一个矛盾的帝王，执政前半段时期，大兴繁荣昌盛，物丰邦宁，可仅仅十余年，如今整个帝国便已经风雨飘摇了。

这样的帝王群臣也是反对的事情，他就越要坚决的执行，比如当年那件事……如果不是他们那般极力地反对，也许他也不会如此的偏激……

叶楚跪在殿上，不停地磕着响头，诚惶诚恐：“微臣知罪！微臣知罪！”

直到他磕了二三十个响头，额上流出鲜血之后，长孙曦才不急不缓地说道：“起来吧，我刚刚不是说不怪你吗？”

叶楚在长孙曦说完这句话之后，又磕了好几个头，这才站了起来，用卑微到已经不能用恭敬来形容的态度谢恩道：“谢陛下。”

长孙曦看着大殿外：“无事退朝吧。今日是大寒，你们有早些回府吧。我会吩咐内藏库给众爱卿一人送去五斤羊肉，二两枸杞。你们可都是国家的栋梁，千万别冻坏了。”

这哪里是无事啊！

整个王朝都已经风起云涌，疾风骤雨了。

朝臣们缓缓走向宫外，宁王一脉的官员自然喜出望外，原本陛下莫名其妙地身子康复对于他们来说无疑是一个惊天霹雳，这整个金陵城甚至整个天下都知道，那老皇帝是偏向太子的，甚至在养病期间也做了无数帮助太子安全登基的事。

可谁又能够想到呢，这一场大病之后陛下居然连性情也跟着变了，不仅为宁王殿下造势，见他抬高到了一个与太子相等的地位，还不温不火地给了太子一脉魁首叶楚一记闷棍。

谁都知道，陛下若是破口大骂训斥一番，说明他生气归生气，可心里还是偏向你的，给他这么一骂最多也就是心理憋屈一点，又不会掉块肉，朝中就不会有人再用这件事弹劾你了。

可这闷棍就不一样了，表面上不怪你，可恐怕今天晚上就会有好几道弹劾他的奏折摆在御书房的桌案之上了。

年长的官员还稍微沉得住气，那些年轻的官员则几乎全都涌向宁王派系的官员，称兄道弟，很是热闹，就为了他们能够在宁王殿下面前为自己美言几句。相比之下，长孙白这边的官员则显得寂寥许多，只有几个平日里相熟的过来打了声招呼，便没有下文了。

宁王作为亲王，就算暗地里培植了再多的党羽，在皇城中也不能够流出与任何一名官员亲近的表现。反倒是与长孙白并肩而行，一来是避了嫌，二来还能上演一出情同手足，兄弟情深的戏码。

“听说大哥您最近手头不宽裕，将那副最喜欢的《韩熙载夜宴图》都给卖了啊？”长孙渊笑着说道：“小弟我手上还是有两个闲钱的，你要是需要用钱可以开口想我借啊。不对，我直接将银两送您府上不就行了吗？何必卖画呢，您可是太子殿下啊，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了，多没面子啊。”

长孙白亲热地搂住弟弟的肩膀：“这怎么能行呢？我这个做哥哥的怎么能让你们来接济呢？”

长孙渊假装心痛地说道：“那您下次还要卖画可要记得通知我一声啊，这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您那副《韩熙载夜宴图》至少能卖个一万二两白银的，结果您居然只卖了一万两白银多亏啊。”

长孙白淡淡道：“是么？我一向对字画的价格不是很熟悉，觉得价格合适也就卖了，没想那么多，看来下次还真要请宁王来给我掌掌眼啊。”

长孙渊压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道：“您放心，那个胆大包天居然敢占太子殿下便宜的书画商已经被我杀了，这时候那副画应该快要送到您府上了吧？”

长孙白冷冷看着他，口中蹦出几个字：“真是谢谢宁王了。”

长孙渊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这点小事就不用谢了。君子不扰人美事，赶快出去见见你的宝贝字画吧。”

长孙白拉住他的手，这一幕若是在不知情的旁人看来，只怕真的会以为是兄弟情深依依惜别的戏码。

“亲兄弟，明算账，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你对我的恩情我都记在心里呢，迟早有一天会连本带利地还给你！”

“大哥，你太客气了，都是小弟应该做的。”

长孙渊不动声色地将手抽了出来，轻轻一笑，转身而去。

见长孙渊走远了，叶楚这才走了近前去，低声问道：“刚刚他与你说了些什么？”

长孙白苦笑道：“告诉了我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叶楚面无表情：“先说好消息。”

“那副《韩熙载夜宴图》回来了。”

“那坏消息呢？”

“恐怕我们以后要更穷了，回去告诉李元涣那小子，少吃点以后住在太子府，我们不管饭了，每月还要交十两银子的租金。”

……

皇城的内宫有着数十座宫殿，这其中大多数都是嫔妃们做居住的小殿，稍大一些的只有太子的东宫，听政用的勤政殿，皇后、太后的寝宫，还有便是皇帝本人的寝殿仪元殿了。

仪元殿的装饰不怎的金碧辉煌，尤以精雅舒适见长。为了防止刺客，暖阁上下两侧放置二十七张床，由皇帝自由选择。

长孙曦其实匆匆进入殿内，取出一个藏在枕头之下的小盒，打开拿出其中最后一颗朱红小药丸，塞进口中，才感到舒服了些，放下盒子，这注意到殿内竟然还有一人！

温文轩！

就算你是一品大员，未经传召也是不能够进入后宫之中的，何况温文轩顶了天也能算是一个客卿而已。他面色有些不悦：“温先生，就算你有大功劳在身，未经传召私自进宫，这也是大罪。”

温文轩跪地磕了头，也没等长孙曦说平身，他便自己站了起来，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盒，笑道：“我算到陛下的不死药应该吃得差不多了，所以给您送药来了，事关重大，是微臣唐突了，还望殿下恕罪。”

长孙曦连忙夺过盒子，打开一看，果然见到里面放着五颗红色的药丸，立刻转怒为喜，私入后宫，擅自平身这些事都不不追究了，笑道：“先生本就无罪，反有大功。”

温文轩笑着问道：“陛下，近日早朝，情况如何？”

长孙曦赞赏道：“先生果真是神人啊，料事如神，不输于当年的国师。一切都在先生的掌握之中。”

温文轩作揖道：“陛下，我怎敢于国师相提并论。陛下越是显得怜爱宁王，那些人的狐狸尾巴也就露出得越多，到时候一网打尽，岂不省事。”

嘴上这么说，心中却是冷笑，唐士秋，这一局你要是再输，以后就不配和我玩了！

长孙曦大笑：“好！好！好！”

他真的懂了把皇位传给宁王的心思吗？自然没有，他今天在朝堂上的那一出只是想要知道，这宁王究竟背着他勾结了多少朝廷大臣。

长孙白这个太子之位是自己给的，反对他就等于反对自己，而那些反对自己的人很快就要被自己一网打尽了！

至于长孙白，自己的确是想过要传位给他，可是现在不同了。

有了长生不死药，他可以自己当皇帝，不需要考虑传位的问题了。

对的，自己要一直当皇帝，千秋万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