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雪中榜眼对探花
第八十章 雪中榜眼对探花

金陵城地势险要,四周是山,北高南低,易守不易攻。西边有秦淮河入江,沿江多山矶。有着江夹山,山夹江的独特地势。水路更是四通八达,沿江可西溯到属地,东行至蜀越,南往与江浙,北去达鲁地。

西面有座石头城,形如一只蹲着的老虎,东面有座钟山,有像是一条盘曲的卧龙。因此才有了,钟山龙盘,石头虎踞,帝王之宅的美称。

婧朝云此时便前行于这钟山之上。

钟山逶迤如盘龙,她所在的尾坡更是如此。往日此处应该是个商贾来往众多的地方,只是不久前大雪封山,将这唯一的一条道路也给阻塞了,往来的商贾要么宿与客店驿站之中等待积雪消融,要么便是绕道,从背面的覆舟山走。这般在雪地中前行的,仅她一人而已。

她胯下的一匹灰色瘦马毛色暗淡无关,打着响鼻喷出一团团白色的雾气,四蹄没入积雪中,留下一行脚印,弓着背显得很是吃力。不用看便是一头最为便宜的劣马。

很难想象,杀手榜榜眼,在前不久才收了长孙白四百两金子的人,坐骑居然是这么一匹出价三十两都未必有人买的劣马。

马匹缓缓前行,婧朝云倒也不着急,就这么欣赏着四周这银装素裹的雪景。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前方传来幽幽地吟诗声,就见一名年轻男子头上的发髻用头巾包裹,身上穿着一袭青色长衫,脚踩薄底靴,腰间束带,插着一柄折扇,十足十的古代书生打扮。

那书生模样的男子见到婧朝云骑马而来,一抱拳,冲着她施礼道:“小生有感而发,不知是否叨扰了小姐。”

婧朝云摇摇头,微笑道:“不碍事,倒是公子好雅兴啊。”

书生报以微笑:“途径至此,稍做歇脚,随口吟了两句前人的诗句而已,算不得什么雅兴,只能算得上是附庸风雅罢了。小姐不知是否能够赏了面子,下马共饮一杯黄酒?”

婧朝云掩着嘴笑了笑,下马道:“仅有黄酒岂不太过单调,不如小女子献上一曲,助助兴。”

说罢,她解下背后的包袱,取出了那尾断了一根弦的古琴,盘膝而坐,将古琴置于双膝之上。

书生喜道:“如此甚好!”

婧朝云双手一按琴弦,顿时面色骤变,猛地一碾,琴声如炸裂响起,无数道气针激射而出。

“不知这一曲骤雨打新荷,公子可喜欢?”

一曲骤雨打新荷,气针似琼珠乱撒,打遍新荷。

书生举起酒杯,虚空一划,将杯中黄酒撒于空中,立于身前。道道气针击在黄酒之上,放出阵阵涟漪。

书生笑道:“不好,不好,这骤雨打新荷太过激昂了,不适合姑娘这般柔弱的女子,不如姑娘弹奏一曲《钗头凤》或是《醉江月》如何?”

“散入珠帘湿罗幕,狐裘不暖锦衾薄。”

婧朝云轻笑道:“公子在这岁暮天寒之时仍旧穿着长衫,身着长衫,脚踏薄靴,我本以为公子不是个俗人,可没想到公子依旧未能免俗啊。”

书生又往杯中斟慢了黄酒:“那姑娘可就看错我了,我本就是一个俗不可耐之人。”

婧朝云嘴角一撇,娇嗔道:“公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小女子我本来就是一个瞎子,何来看错一说呢?”

书生一愣,就杯中酒一饮而尽:“是小生口不择言说错了话,自罚一杯,算是谢罪了。”

婧朝云再次将手指按上了琴弦:“既然公子如此大度,小女子也不能小气,这就为公子送上一曲《钗头凤》,还望公子喜欢。”

婧朝云左手一滚,右手一碾。

身前似乎出现了一套尤为粗壮的粗壮的气弦在雪地中滚动翻涌,肆意游弋,下一刻便如同出海的蛟龙,直扑书生而去。另一边,一条细小地几乎没有在雪地中留下任何痕迹的气弦也悄然绕过几株大树似潜行的毒蛇般朝着书生后辈袭去。

这一虚一实,一明一暗的袭杀手法便是是那日在于叶云寒的争斗中悟出的。倒也很是符合这《钗头凤》的意境。

《钗头凤》虽说是曲牌名,但因为有两首衩头凤太过有名,所以今人几乎都快要忘记其它人所填词的《钗头凤》了。这两首钗头凤相传为一对恋人所填。

男子出生于越州山阳一个殷实的书香之家,幼年时期,正值天下战事连绵,常随家人四处逃难。这时,他与母舅一家交往甚多。母舅家有一女儿,自幼文静灵秀,不善言语却善解人意。与男子年龄相仿,又情意相投,两人青梅竹马,耳鬓厮磨,虽在兵荒马乱之中,一种萦绕心肠的情愫依旧在两人心中渐渐滋生了。可惜,男子的母亲看不上自家的侄女,而男子是个孝子。於是只得努力考取功名。可怜那女子只能相思无恨寻,人比黄花瘦。

这钗头凤一曲便是男子与女子诀别时所填,一曲便是女子思念男子时所填。

凄婉而又无奈。

就如同这一大一下两根气弦一般。

大的那一根注定为了小的那根所牺牲。

书生抽出腰间折扇,手腕一用力,将其掷了出去,折扇离手之后,与与那粗壮气弦纠缠在一起,绽放出一阵气浪。

小的气弦随着婧朝云的心念一动,直击书生后心。书生面色如常,骤然发力,丢出手中酒杯,酒杯被气弦一击而碎,杯中黄酒在空中溅射开来,好似一朵出水芙蓉。

这一切仅仅发生在一眨眼之间,婧朝云好似只弹出一个音符,又好似谈完了整整两首钗头凤。

书生笑了笑:“是我欠考虑了,在如此美好的日子里,不应要姑娘弹奏如此凄婉的曲子。”

这二人雪中互杀的场面旁人怎么看也和美好二字扯不上一点关系,可在当事者看来,当真是美好无比。

对于一个出色的杀手来说,有什么能够比杀死另一个出色的杀手更美好呢?

婧朝云问道:“小女子还不知公子姓名呢?”

书生莞尔一笑:“是我疏忽了,不过姓名我早就忘了,大家都叫我阎王。”

衣冠君子样,见魄是阎王!

百鬼探花,阎摩罗王!

杀手对魍魉,白衣斗阎王!

婧朝云笑道:“当真是一个美好的日子啊,那不如来一曲《探春令》吧。”

琴弦抖动生气弦,道道杀人。

婧朝云右手双弹,气弦卷起一整风雪,迷住阎王双眼。左手往来,两条气弦割破卷起的风雪,眨眼之间已是掠至后者眼前。

对阵这般厉害的人物,阎王丝毫不敢大意,身形一动,飘然后撤,那气弦也亦步亦趋,不断刺破风雪,毫无停滞之感。阎王见状,右手一扭,卷起一道白雪,四两拨千斤,将两道气弦分别叉开两尺,没入身后。

此时天空中的风雪,一半是二人卷起的,一半是真的下起了雪来。

避过了两道气弦之后,阎王躬身前奔,身法之高,在积雪上一划而过,仅留下淡淡的一行脚印。手中折扇上下翻转,又是一片风雪被卷起,碾碎了身体周围一丈的气针。

这天下的折扇可以说是以金陵城中的最为出名,金陵城一到夏日,酷热难耐,惟有一扇在手方能消暑度夏,扇业由此也十分兴旺。阎王手中这把折扇,便是金陵城中最为有名的折扇匠人所制。扇骨是用精钢打造而成,镂空边骨折,内藏极细小三十二张牙牌,由钉铰机簧控制,可以弹出、射出。扇面由天蚕丝织成,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上绘二十四美人图,栩栩如生。

就这么一把折扇,若是放在城中的当铺售卖,价值至少在三千两白银之上。

阎王一按钉铰机簧,牙牌弹出,在扇锋之上多出三十二片涂满了剧毒的锋利牙牌,直朝婧朝云划去,只要划破皮肉,便是见血封喉。

正当他以为自己胜券在握之时,突然感到右脚小腿一阵绞痛,连忙后退,挥舞折扇护住自己。退出八丈远之后,才低头一看,之间自己的小腿处破了一个大血口。

半蹲而下,抓起了一把积雪,敷在了伤口处,止住流血后,看向婧朝云按在琴上的手指,突然笑道:“厉害,厉害,杀手榜眼名不虚传,居然能够一手奏《探春令》,一手弹《渔家傲》。姑娘你若是不做杀手,做个琴师,你已是状元了!”

刚刚婧朝云便是靠着这隐藏在《探春令》之下的《渔家傲》打了自己一个猝不及防,不过还好,伤的不重。

这《探春令》细柔轻缓,如涓涓细流,而那《渔家傲》激烈跃动,似奔流大河。这一静一动,一缓一急能够在同一张琴同时弹奏而出,能够做一个琴师状元,这话倒也不是恭维之语。

婧朝云则是少见地皱起了眉头,这一手已经是自己压箱底的绝活了,本来指望这靠着这招一击必杀,可那阎王将周身要害护得是滴水不漏,最后仅仅是打伤了他的小腿。

阎王将浸了他鲜血的血块塞进口中,咽下之后还意味未尽似得舔了舔嘴唇,笑道:“听说姑娘想要杀的人从来没有失手过,不过今天,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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