挡住那三柄飞刀的，便是内息。

婧朝云的内息。

能够将体内气息外放，这并不罕见。一般的江湖人士只要寻上一本内功秘籍，练上个三年五载的，都能做到。就如同林川的剑芒，就是一种内息外放的表现。若是向他那般将气凝聚如剑，叶云寒自问也可以做到。

可婧朝云居然能够将内息布成一道气墙，挡住自己的飞刀。这般手段，早就超过了一般的江湖一流高手，在武道一途上算是登堂入室了。

白衣琴女婧朝云，十六成名，历经七载，所以他今年也不过二十三岁。

叶云寒的武学的资质已经是极为上乘了，也不过是有希望能够在三十岁前达到这个境界。

这个年纪，这个修为，当真可怕。

婧朝云白衣飘飘，盘膝而坐，焦尾古琴横膝而放，左手悬空，右手一划。

铿锵声划破夜空。

叶云寒向前一跨，随即开始急跃向前。

一道无形的气弦似乎将空气都切成了两半，看不见，听不见，叶云寒却能够清楚地感受到哪气弦拦腰而来，稍不注意便会被腰斩而死。

他大吼一声：“趴下！”

脚尖一用力，纵身一跃，躲过气弦。

身后的徐溪亮、宋濂压根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叶云寒猛地这么一吼，他们本能地遵从了他的话，这才幸运地躲过了那道气弦。可身后的一株古树就有这般幸运了，被拦腰而断。

趁着身体再空中的当口，叶云寒又掷出两枚飞镖。

飞镖在天空中划过两道曲线，一左一右，绕过婧朝云的面前，从她的后背攻了过去。

婧朝云一按琴弦，那两枚飞镖再次应声落地。

叶云寒又是接连掷出两枚飞镖，一前一后。先发的那枚直线朝天，后发那枚斜飞而去，猛击先一枚的尾部。前一枚飞刀急转直下，直坠婧朝云头顶。

只是白衣琴女依旧不急不缓，面色从容，双指按弦，一记打圆，那飞镖又坠落一旁。

毫无破绽！

婧朝云微微一笑：“叶公子，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地就学会了星坠的手法，真是天纵奇才啊。那唐门的老太爷在你这般年纪，单论这手法，应该也不如你吧？”

叶云寒冷笑道：“姑娘不也是年纪轻轻便跻身杀手榜探花的位置，跟姑娘比，我这点成就算什么？”

这天下人是最爱的凑热闹的，无论什么事情，总要比出个高低。于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所为盘点天下事的榜单便孕育而生了。江湖中人有个高手榜，诗人词人有个文曲榜，读书士子有个青云榜，胭脂美人有个红袖榜。总之无论什么事儿，都能排出个榜单来。

后来有个江湖门派，原本是专门收集贩卖情报的，派中人一个个是穷得叮当响。后来也不知道是谁发现了商机，出了一份天下盘点大全。那写得是有理有据，摆事实，讲道理，瞬间便将那些他人的榜单全都比了下去，成了权威。那个门派后来也改了一个颇为气派的名字：百晓阁。

虽说这百晓阁翻身成功之后，榜单也就不再那么公平了。这天下之人谁不爱慕虚荣，为求能够在榜单中稍微靠前那么一点，许多人是明着暗着个百晓阁各种送礼。不过总得来说，百晓阁所排出的榜单还是比较权威的。

婧朝云便是这杀手榜上的第三人，占据着探花的位置。

“公子，你这话说错了。”

婧朝云发出笑声，清澈干净，没有一丝的杀意。

“我在上个月已经杀了第二名，所以现在我是第二名了。”

听闻此言，叶云寒大惊失色，这女子……怎会如此厉害。

“他们给了你所少钱？”叶云寒开口问道：“我出双倍。”

婧朝云呵呵一笑：“叶公子，你这就不地道了，做生意总讲究一个先来后到嘛。”

叶云寒不再说话，接着往前急奔，双指一拧，“点心”在空中旋转起来，正巧破开一道无声而来的气弦，右脚一蹬，跃起之后顺着月光丢出一记飞刀。

叶云寒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法，那飞刀无声无息，寒芒也被月光所隐去，就这么消失在了夜空中。

为了掩护那记飞刀，叶云寒舞出三道剑气，冲着婧朝云炸裂而去。所过之处，在青石板的地面炸出无数的细裂坑洼。

婧朝云左手春莺出谷势，右手凤鹭鹤舞势，双手齐出激射道道气浪，叶云寒的剑气瞬间被搅得粉碎。

不过他并不在意，这本来就是佯攻而已，真正的杀招是那柄隐入了黑夜的飞刀。

婧朝云一手离开了琴弦，向上一探，双指合拢，竟夹住了那记飞刀。

指尖用力一碾，飞刀断成两截，笑道：“叶公子，你真是好算计啊，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刚刚那记飞刀应该是顺着月光飞来的吧？”

她说她是猜的？

难道她是个瞎子！

叶云寒这才仔细打量这位天下闻名的女子。面庞如同一朵淡淡几笔的白描牡丹花，额角上两三根吹乱的发丝便是风中的花蕊。

当真是仙气出尘。

如果那双眼眸不是如此空洞的话。

谁能想到这白衣琴女，杀手榜眼会是一个目盲的女子呢？

就算手法再怎么精妙，剑气再怎么浩大，飞刀破空终归也是有声音的。那细微的声响旁人听不见，自己听不见，可却躲不过这目盲女的耳朵。

这女子简直就是暗器的天生克星，无论什么暗器都躲得过眼睛，躲不过耳朵，难怪她可以用气墙将全身守得毫无破绽，并非是她的修为真的到了那个地步，而是暗器在她耳下无所遁形。

既然失去了眼睛，老天总要补偿带你什么给她才是嘛。

虽然知道了对方的修为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高，与自己应该是半斤八两的，旗鼓相当的水平。可自己最强的手段却也是被废了大半。

暗器本身威力不大，杀敌讲究得就是一个暗字，出其不意才是精髓所在。

除非对于暗器的造诣达到顶点，比如唐家那位唐二爷，将暗器变成明器，照样是威力无穷。

叶云寒自问还没达到那样的境界，而且杀人本来就比救人难。就算二人修为差不多，可婧朝云还是占了先手的。如今的情况依旧不乐观。

叶云寒一弹指，又是一记飞刀出手，直刺高空，划开黑夜天穹，刺向女子头颅。

他自然知道这飞刀对婧朝云来说无所遁形，可这并不代表就他这一记飞刀就是浪费力气，毫无用处。

这可以争取时间，他要靠剑战胜对手，最起码要先不如对手三尺范围内才有机会。

又是数记飞刀出手，那女子双手连拨琴弦，每一节音符响起之时，便是每一记飞刀落地之时。当叶云寒掷出自己最后一柄飞刀之时，他已经来到了女子的一丈外。

婧朝云突然笑了起来：“公子，不如妾身以一曲《长恨歌》来为公子送行吧。”

说罢，她周身气势抖然一遍，杀气从体内汹涌而出，双手抚着琴弦上下翻飞，指法之快就是叶云寒也看不清晰。

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刚刚还能察觉到的无形气弦此刻似乎变成了气针隐于天地，无影无踪。

叶云寒失去了白衣琴女气的踪影，只能够感觉有无数蕴含着恐怖劲道的气针朝着自己袭来。这阵势，恐怕就是练成了佛门绝技金刚不坏神功也会被穿胸而过吧。

伴随着音律杀人本就诡异，再加上这无影无形的气针，叶云寒终于知道这女子凭什么坐上杀手榜的第二把交椅了。

他此时只能够停下脚步，将二人的距离保持在一丈远，“点心”太多细长轻薄，并不是适合格挡的剑，可事到如今也没有选择了，只得将其横在胸前，爆发出一整剑气，护住周身要害。

平心而论，那女子的琴艺着实不低，与画舫那些靡靡之声截然不同，琴声绵延轻缓，清丽典雅，美妙至极，颇有国士之风。谁能想到这般美妙的琴声，居然被她用来给人送行。

“缓歌谩舞凝丝竹，尽日君王看不足。”

婧朝云口中吟唱，手上不见丝毫停滞，拨弦之间掀起漫天的杀机。

歌词已经吟唱近半，那气针却还没有达到身前。

不是因为速度慢，而是再蓄势。

出拳要先弯曲手臂打人才疼，气也是这样的。

蓄的势越充足，发出之后的威力也就越大！

一拍两拍三四拍，五拍六拍七八拍。九节十拍拍接拍，层层相叠十八拍！

婧朝云连奏十八拍！

气势一拍叠一拍，气针一拍胜一拍。

她蓄了十八拍的势！

叶云寒能够感受到满天的气针已经将自己包裹，无路可逃！他如今能做的，只是将点心挡在胸口，闭目凝气，眉头紧皱。

这哪儿是长恨歌啊，这分明是一曲十面埋伏。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女子一曲唱罢，猛地一拨，挑断了一根琴弦，清冷的声音的夜幕中响起：

“你若是能够挡住我这一招，我转身就走，绝不多做纠缠！”

气，尽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