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那一年 这一年
第六十五章 那一年 这一年

“放了?”

石长来此言一出是满座皆惊,就连刚刚还站在他那一遍的唐坤也是忍不住向他投去疑惑的眼神。

“石长来,这话是什么意思啊?”陆图皱着眉头问道:“在这议事厅内,您可不敢开这样的玩笑啊。”

石公虎正色道:“我没有开玩笑,我的确是把他们给放了。”

陆图露出一丝旁人不易察觉的笑容,神色暧昧道:“那敢问石长老,您为何要放了他们呢?那三人可是谋害族长与南长老的凶手啊!”

陆图此言一出,众人一开始窃窃私语。别看他们刚刚看起来都站在陆图一边,但石公虎作为黑岩苗寨大长老近二十年,德高望重,积威深厚,仅仅是三个人犯不见了的问题根本撼不动他在寨中的地位。

可如今不同了,他亲口承认自己放走了三人。有些别有目的的人内心便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

盛世安居固然很好,可大好男儿在乱世才更有机会出人头地。如今的南疆当然能够称得上是乱世,而黑岩苗寨内更是乱上加乱。

这种时候是最适合混手摸鱼的,如果真的能够将大长老拉下马,自己就算是当不上长老,至少也能够在陆图的麾下混到一个不错的地位。

于是抱着这种心思的人便开始起哄道,要求石公虎给一个交代。那些支持他的人又因为刚刚那句话在此时保持了沉默。一时之间,议事厅内甚至有了一些群情激奋的味道了。

石公虎是何等人物,见过的大阵仗多了去,怎会被这种场面吓到。眼中散出精光环顾四周,朝着那些叫嚷的人群瞪了一眼,淡淡道:“你们叫得这么大声,让我怎么解释?”

语气很轻,语言却很重。仅仅是一句话,议事厅顿时鸦雀无声,无人再敢多说一句。石公虎在寨中主管刑法,而且极为严厉。黑岩众人在内心对其的害怕多过尊敬。此时他这一言,令许多人想起了他在惩罚犯人时恐怖的手段,自然是无人再敢说话了。

石公虎淡淡道:“准确来说也不是放了他们,而是让他们去帮我办一件事。”

陆图似乎是对这个回答早有准备,并没有露出多少吃惊的神色,问道:“敢问是何事啊?”

石公虎有些奇怪地看了陆图,心中猜不透,道:“去云苍山,寻访巫咸人。”

这一下议事厅内真的是炸开锅了,云苍山魔鬼之地的名号在南疆可是家喻户晓的,多数人的态度立马又倒向了石公虎一边。那云苍山可是进去了就出不来的地方,纷纷表示石大长老这个惩罚真是比炼成鼎炉还要狠啊。

陆图的注意力没有停留在云苍山上,反而是问道:“大长老,你让他们去寻访巫咸人是何意啊?”

石公虎算是豁出去了,索性和盘托出,他扫视了一眼众人,大声道:“不瞒各位,南长老在死前偷偷找过我,说他怀疑族长昏迷不醒压根就不是中了毒,而是中了巫术!他还说,幕后黑手就是这寨子中的人!”

石公虎这番话由丹田直接用内劲发出,声音虽不高却是震荡人性,在场众人为了抵抗这股力量都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双拳。末了,石公虎还看了分别看了一眼陆图与盖兰娇,这一眼看得盖兰娇是内心一颤。

这石公虎向来示人的都是御毒两脉的修为,盖兰娇一直以为这石公虎的修为虽然在自己之上,可也不过是高上半筹罢了,如果蛊兽培育完成,那自己也未必就怕了他。

可是知道此刻她才发现,这石公虎二十年来竟然都在藏拙,他居然罕见的武御毒三脉齐修,而且武字一脉的修为比起令他成名的御毒两脉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石公虎当真是天纵奇才,盖兰娇自愧不如!

正当石公虎镇住众人之时,陆图却是突然鼓起掌来,冷笑道:“石长老,看来你这几年学习兴国的文化真是有所得啊。连这一手恶人先告状,贼喊捉贼的把戏都学会了啊?我对兴国的俗语什么是不了解的,石长老,你说我这个两句话用得对吗?”

石公虎一愣,随即大怒道:“陆图!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自己最清楚!”陆图手指一敲桌子,好像下了决心一般放出这石破天惊地一击:“石公虎,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以为谋害了族长,杀死了南长老你就能坐上族长的位置了吗?我告诉你!有我陆图在,你想都别想!”

陆图老迈的身躯挡在石公虎的面前,就如同是螳臂当车一般,面部因为过度的气愤而微微颤抖起来,皱纹挤成了一团。

石公虎的身子朝陆图倾斜过去,双拳握得哒哒作响:“你说我谋害族长?”

陆图从怀中丢出一个草扎的小人丢到石公虎的面前,厉声道:“你看看这是什么?”

石公虎捡起了草人,满脸写着疑惑道:“我怎么知道这是什么,我从未见过这个草人!”

陆图冷笑:“这是从你房间内找到的,你居然说你从未见过?石长老,你不去当伶人真是可惜了啊。”

石公虎因为气愤一把将草人碾得四散,喝道:“我石公虎平生从未说过半句谎话,我说从未见过就是从未见过!”

陆图直面着石公虎像是要杀人的目光,丝毫不惧:“你以为你毁了这草人我就没有证据了吗?”

“好啊,我倒要看看你能拿出什么证据!”石公虎傲然道。

此刻陆图低着头,他笑了,露出一种尽在掌握的笑容。

只不过这议事厅中,没有人注意到他笑了。

包括一直盯着他的石公虎也没有。

他摆了摆手,招呼他身后走出了一人。

见到那人石公虎的眼睛瞪出了血丝,低声道:“奚汐!你……”

随后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般,看了一眼陆图,气势颓然而下。

那名叫奚汐的女子保住了石公虎,哭得梨花带雨:“公虎,你收手吧,不要再错下去了。”

石公虎看着眼前这做了他三十年妻子的女人,铁塔一般的大汉也有些哽咽了,抱着她良久不语。

她是奚汐,是石公虎的结发妻子,是陆图一颗三十年前,随手而下的闲子。

陆图从来没有与人下过棋,自然也没有人知道他的棋力究竟有多强,棋风究竟有多诡。有时看似在闲处落一二无用之子,在百步之后变回成为奠定胜局的棋子。

所为低手看一步,中手看三步,高手看十步。

而他,能看百步。

奚汐便是他落得众多闲子之中的一颗,而这颗当年毫不起眼的闲子,如今成为了胜负手。

他从不与人下棋不是因为不敢,而是因为不屑。棋盘虽说是横纵十九道,棋势千变万化,可白子终究是白子,再怎么变化也不会变成黑子。

可是人心不同,你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身边的白子会不会突然变成黑子,更不会知道睡到你身旁三十年的人,会不会突然在背后捅你一刀!

大局,已定。

二眼才能成活棋,如今石公虎,一眼都没有了。

这位一向是意气风发的黑岩大长老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数十岁一般,他看着怀中的妻子,摸了摸她有些花白但仍旧柔顺的长发,一如过去三十年那般无二。

他抬起头来,看着陆图的眼睛,低声道:“你赢了,这份心机,这份忍耐,我输得不冤。”

陆图笑着淡淡道:“石长老,你在说什么?为什么我一句都听不懂?”

越是到决胜的时候就越要心平气和,越要小心谨慎。他知道石公虎是真的服了,他没有那个头脑在这种时候反戈一击。可他很能忍,既然已经忍了这么多年了,自然不在乎多忍一会儿。

石公虎没有再去看陆图那张讨人厌的脸,低头看着奚汐,目光温柔,丝毫没有一点变化,柔声问道:“我死了,会牵连到你吗?”

奚汐看着石公虎,在过去的三十年间她无数次设想过当面前这个男人知道真相之后会怎样对待她,可这无数次中,没有一次的场景是今日这般。

“我死了,会牵连到你吗?”

这句话回荡在她的胸口,这一刻,泪水真的夺眶而出了。

他与面前这男人成亲三十年了,这一刻,才真的爱上了他。

她敲打着丈夫的厚实的胸膛,用有些撒娇的语气道:“放心,我们永远都会在一起的。”

那一年,他意气风发,她白衣飘飘。

那一年,他温文尔雅地一句小姐芳名,她掩面娇羞地一句小女奚汐。

那一年,他南征北战,建功立业,那一年她穿花纳锦,待他归来。

这一年,他一句来世再见,她一声生死相随。

这一年,南疆的春天似乎来得特别早。

一朵鲜红的梅花绽放在议事厅内,随后一朵又一朵。

万紫千红,开得比往年都要绚丽百倍。

这一天南疆出了一件大事。

黑岩苗寨的大长老石公虎,因为谋害族长,杀死长老而伏法自尽。

其夫人也殉情而死。

打赏投票 书评
自动订阅下一章
A-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