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纵横
第六十章 纵横

春秋战国,百家争鸣,蜂出并作,各引一端,崇其所善,以此驰说,联合诸侯,争霸天下。而后始皇帝焚书坑书毁去一部分。大浪淘沙,去糟存精,又失传了一部分,如今流传于世的学说仅存当初十一。

昔年国师朱先生曾经评点天下学派。

说儒家迂腐,只懂礼法,不知天下。法家霸道,刚而易折,强而易竭。道家随势,无所作为,心庸意懒。各有千秋,优弊各半。

前秦法家强国,云汉无为而治,南梁独尊儒术,均是开创了一代盛世。

对于各家学说都是不褒不贬的朱先生却对纵横术推崇之际,认为其内方外圆,潜谋于无形,常胜于不争不费。以儒术为皮,取法家为心,得道家为头,获兵家为体。善能安邦定国,恶能倾邦覆国。

这纵横术一脉相传是鬼谷子夜识无字天书所得,每一批弟子均为一对,一纵一横,学成之后以天下为棋盘相互比试,胜者则为新一任鬼谷子。

大兴许多坊间传闻都盛传青凤唐士秋与黑龙温文轩便是纵横术这个时期的传人。但其实这些都是说书人编纂而出的传闻吧了,纵横术弟子虽少,但每个时期也远远不止二人,而且纵横本为一术,又何来一纵一横之说。

纵横传人之所以令世人觉得神秘无比一是因为说书先生的捕风捉影,大加渲染。二是因为纵横术传人多以儒法道三家伪装自己,因而更显神秘。

徐溪亮在科举之时以一篇《论贵粟十思疏》,令当今皇帝长孙曦拍案叫绝,被钦点为探花郎。照理说,这种圣上钦点的一甲进士会直接进入翰林院开始熬资历,差不多熬到四十五岁至少能混个三品官当当了,可谓前途一片光明。

可徐溪亮却偏偏不走这无数人踏出的康庄大道,居然上书请求外派,说是愿做能臣,不做弄臣。

此言一出是满朝哗然,如今朝中三品以上的大员几乎都是从翰林院学士这条路上走来的,这徐溪亮居然公然说翰林院学士为弄臣,顿时是得罪了满朝文武大员,一时之间,弹劾奏折无数。

长孙曦虽然心中赞赏,但面对雪片似的弹劾奏折也是无奈,将其贬出金陵,发配到偏远的临泽泽县去当县令了。

真看似贬黜的圣旨真是遂了他的心愿,到了临泽县,徐溪亮大展拳脚,将一县之地治理的是井井有条,连续四年在吏部的考核中获得优等评价。

这也亏得叶楚大公无私,否则换个人恐怕就是四年的极差了。不过即使是政绩斐然,徐溪亮不要说是升迁了,就连丁点的赏赐也从未得到过。

世人皆以为这个才能卓越但行出如此鲁莽之事的人学习的是法家学说,可长孙白却是十分清楚,他是不可不扣的纵横术传人。

试想当年,他的行为看似鲁莽,得罪了文武百官,可若不是那番言论引起了轩然大波,恐怕他现在也还是翰林院中一个闲职学士,整日与那群自以为清贵的人为伍吧。

长孙白看着徐溪亮的窘态,哈哈大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开玩笑的。你任临泽县令四年,政绩斐然,治下百姓安居乐业,路不拾遗,于情于理这个空缺出的京兆尹的位置都该是你的。”

徐溪亮松了口气,摸了摸头上的汗珠道:“多谢太子殿下提拔,微臣感激不尽。”

长孙白似笑非笑地看着徐溪亮,问道:“那你如何对我感激不尽呢?”

徐溪亮兴中咯噔一下,他是何等聪明之人,自然明白长孙白此番话中深意,不过既然他还没挑明,那自己只得装聋作哑:“那自然是为大兴万世基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长孙白目中精光一闪,语气沉了些问道:“你身为大兴的官员,为大兴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那是本分,并没有报答我。”

徐溪亮正色道:“太子殿下是我大兴储君,以后这天下便是您的。帮您治理好了天下,这便是微臣对您最好的报答方式了。”

长孙白一笑道:“好一口伶牙俐齿,好一身雄辩之术,真不愧是纵横术的传人啊!”

虽然纵横术一脉传人多是以其他学派弟子的身份行走世间,不过这纵横传人也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身份,徐溪亮虽然心惊,却也并不慌乱,平静道:“太子殿下谬赞了。”

长孙白怒了,可他还是在极力控制着自己的语气,用尽量平缓的语气说道:“既然徐大人想要装聋作哑,那我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就像你刚刚说的,如今这个金陵城,我与宁王在面上斗,可谁又能保证我另外那几个兄弟没动什么活络心思呢?都是父皇之子,凭什么我早生几年虚长几岁以后便是我得这天下,坐这把龙椅呢?”

说着话,长孙白瞥了一眼徐溪亮,见他脸色波澜不惊,便接着说道:“这京兆尹是一个人吃人的位置,虽然朝中还隐藏着四五个纵横术出身的官员,也许会看在同门的份上为你说几句话。寻常的日子说不定也能保住你,给你个一年半载的时间,凭你的能力,也能够在这个位子上坐得稳。可如今什么局势?朝中大员要么依附于我,要么依附宁王,要么明哲保身,谁会冒着风险来为你说话呢?如果你还是这般两边不讨好,我敢保证不出三月,你势必粉身碎骨。”

一直在一旁侍奉的秦蓁蓁也忍不住插嘴道:“徐大人,你又何必如此固执呢?太子殿下本就是储君,匡扶正统难道不是为人臣子的本分吗?”

徐溪亮沉默不语,长孙白也等待着他的回答也不说话,一时之间,房内异常沉默。

突然之间,徐溪亮目中翻出精光,刚刚的窘态一扫而空,站起身来,从容不迫地冲着长孙白一拱手:“太子殿下,请恕微臣之言,这天下是殿下的天下,同时也是天下人的天下。您与宁王在朝堂之上斗得不亦乐乎,您可层想过,您的挥斥方遒之间,有多少百姓牺牲性命?”

“大胆!”叶云寒一剑而出直贴徐溪亮脖颈:“你一个小小地京兆尹怎敢对太子殿下出如此狂言!”

唐士秋淡淡道:“徐溪亮,你不是出身于纵横家吗?怎和儒生一般迂腐。”

虽然脖颈上驾着长剑,可从他的眼中看不出丝毫畏惧:“纵横是手段而不是目的,我又岂能为了苟全性命而违背本心呢?”

“那你的本心又是什么?”

“令一国之百姓安居。”

“如果做不到呢?”

“令一州之百姓安居。”

“如果还做不到呢?”

“令一县之百姓安居。如若依然做不到,那就另一户百姓安居。”

“那你可曾想过,凭你现在的地位如何能够令一国百姓安居呢?可是殿下登基之后可以令你一张宏图实现夙愿。”

“的确,殿下登记之后我可以得到施展的机会,那你可曾想过,那些用枯骨搭成殿下登基台阶的百姓?”

唐士秋在与徐溪亮这旁若无人的一问一答之后,笑着看向长孙白,摊摊手似是无可奈何的意思。

长孙白气急败坏,一拍桌子,怒道:“徐溪亮,你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在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到底愿不愿意归降与我?”

徐溪亮丝毫不惧,昂首道:“我徐溪亮本就是大兴的官员,您本就是太子殿下,我们有何来归不归降一说呢?”

长孙白咬牙切齿:“你真的不怕死?”

叶云寒的剑又进了几分,已经划破了徐溪亮脖颈处的皮肤。

徐溪亮哈哈大笑:“我早就说过了,人固有一死,我虽不能死得重于泰山,可也不能轻于鸿毛。为存大义,为顺本心,不算轻于鸿毛。徐某不怕。”

“好!好!好!”长孙白连说三个好字,突然转怒为笑:“你这个倔驴,你知不知道你害我输给了周围唐先生一壶上号的女儿红。”

叶云寒笑着收回了剑,拱手致歉道:“刚刚吓到先生了,云寒在此赔个不是。”

唐士秋笑道:“殿下,您都看到了,我看没有舞弊,的确是徐大人高风亮节。”

刚刚还一脸大义凛然,慷慨赴死的徐溪亮现在是一头雾水,问道:“殿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长孙白一摆手,示意他坐下:“原本对于京兆尹的人选我的确选得是宋大人,可是这位唐先生力荐你,说你才是最适合的人选,我不信,于是我们便打了一个赌。”

“赌我会不会臣服于您?”徐溪亮擦了擦汗。

“赌你会不会坚守本心。”长孙白心痛道:“我本来以为你们纵横术传人做事讲究迂回,会先对我虚以委蛇的,可是谁知道,你居然这么倔,害我输掉了一坛三十年的女儿红啊!”

徐溪亮赔笑道:“刚刚对殿下多有冒犯,还请殿下见谅。”

“道歉有什么用啊,要我见谅也可以,那坛好酒你给。”

徐溪亮一脸苦笑,这一坛三十年的女儿红,可要花去他近两月的俸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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