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画舫藏春秋
第五十九章 画舫藏春秋

十万铁甲埋忠骨,三千青衣唱太平。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据说这两句诗是当年太祖皇帝领兵打进那时还是陈国王都的金陵城时,望见秦淮河上依旧是一片灯火通明,纸醉金迷景象之后发出的嘲笑之语。将陈朝最后一名皇帝陈哀帝杀了之后,命人把秦淮河上左右的歌妓一并抓了,全部投入江中。

说道:“既然这哀帝沉溺与这些歌舞女色,那么朕也不能亏待了他!”

只是当年太祖皇帝做这一切的时候一定没能想到,如今的金陵城中,秦淮河上,歌舞升平,夜夜笙歌,比之当年的陈朝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秦淮江上的画舫都是位于楼船之上,大小不一,大的楼船可以达到十丈多高,小的楼船也能达到三四丈高。大兴王朝哪一日若是需要海军,直接征收来这些画舫的楼船,稍加改造,便能够组成一个庞大的水师舰队。

在这金陵城中,有三院二楼一舫之说。意思是这三等人去妓院,付了钱选了姑娘,两杯酒下肚,直接就拉近房中行那云雨之事去了,简单粗暴,纯粹之只是满足肉体上的需要而已。

二等人去青楼,这里的姑娘可就高雅多了,姑娘们大多都有着一技之长,客人能够在这儿听曲喝茶,欣赏歌舞。与看上的姑娘多多少少也是些感情的,不过到底还是在闹市之中人来人往的,少了那么些意境。

能够去画舫之人不是朝中大员,便是一方巨富了。这在船上行风月之事的意境不知道比青楼中要高到哪里去,再加上这里的姑娘那是诗书礼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半点不输大家闺秀。

来这儿的客人又都是风雅之人,哪怕是个粗人也要附庸风雅一番,与姑娘相会都讲究一个你情我愿,人家姑娘不愿意,你就是掏出千两黄金来也没用。因此在金陵城中,能否够与画舫中的女子相好,已经成为了上流阶层的一个标志。

当然,仗势欺人的事不是没发生过,以前就有一位朝中尚书家的侄儿,仗着叔叔是二品大员,想要强抢花魁。结果没想到他叔叔第二天便被数十名朝中大臣集体弹劾,就连一向是做事拖拖拉拉的刑部也仅用了三天时间就收集了他叔叔各种贪腐的证据,不到半月时间便判了个流放边疆。

自此以后,不论是谁,来到这秦淮河上的画舫之中,都要按照规矩来。

潇湘馆能够在这秦淮河上无数的画舫中脱颖而出,靠得便是头牌姑娘秦臻臻。正所谓逃之夭夭,其叶蓁蓁,这位蓁蓁姑娘倒也没有辱没自己的花名,生得是面若桃花,肌肤胜雪,身段婀娜,艳儿不媚,清而不冷,直教人是不可逼视。也不知有多少达官显贵,各个都是一掷千金只为听其吟唱一曲。

此时的她身着一袭乳白色身袍袖上衣,下罩谈青色烟纱散花裙,腰间系着一条金丝软烟腰带,鬓发低垂斜插碧玉瓒凤钗,显的体态修长。

身边坐着一名男子,三十岁上下,身穿水墨色衣、头戴一片毡巾的,生得风流韵致,这便是前不久才刚刚上任的京兆尹徐溪亮。

秦臻臻为他斟了一杯酒,开口道:“徐大人年纪轻轻便位居高位,为何还愁眉不展呢?”声音婉转动听,似是直达人心一般。

徐溪亮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一副焦眉愁眼的表情道:“这京兆尹,真不是人干的差事啊!”

秦臻臻在这潇湘馆中见过的达官贵人数不胜数,其中也有不少是朝中大员。这些人喝多了便容易开始讲胡话,她虽然从可以去听去记什么,可对朝廷里的事,还是比一般的老百姓知道多得多。

照理来说,这徐溪亮今年不过三十二岁,却已经坐上了四品的京官,前途定然是不可限量,否则就秦臻臻也不会放着那么显贵政要不理,偏偏对他另眼相看。

这京兆尹看似为“三辅”之一,总领京畿地区的军政要务,实权相当于各地郡太守,正四品大员,还能能够参与朝议。可就在这看似风光无限的外表之下,确实一个所有官员都不愿意任职的烫手山芋。

这京兆府在很久之前便被人们形象地形容为辇毂,意思是在天子的车轮之下。离天太近,各种矛盾错综复杂,人际关系盘根错节。

四品的官员若是地方官,那已经是封疆大吏了,可在这藏龙卧虎的金陵城中,连根葱都不算。

上一任京兆尹便是遇到了一起刑部侍郎家的公子与一位监察御史家侄子为了一名女子争风吃醋的案件,原本这京兆尹想着两边都惹不起,干脆都不管。

可没想到那两名少爷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角色啊,进入在这天子脚下各自纠结了数十名恶仆当街械斗。

正在监国的太子殿下听闻此事顿时大怒,当即下令是严惩二人,更是重罚京兆尹,将其直接革职查办。那两位侍郎侍郎与御史大夫也都被叫进宫中一顿痛骂,各自罚俸半年。

不过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样的处罚对二位大人来说其实压根不痛不痒,真正背了黑锅的是那位京兆尹大人。

细数历任的京兆尹,能够平安卸任或是得到升迁的恐怕一成官员都不到,被贬官或是搁置都已经算是比较的好的解决了,在兴武帝当政时期,曾经短短三月便杀了五名京兆尹。

秦蓁蓁安慰道:“徐大人才高八斗,对于政务局势更是有自己的一套看法,臻臻曾经拜读过您的文章,其中的一些观点令妾身是赞叹不已。相信以大人的才干,定能够将这京畿地区治理好的。”

徐溪亮惨笑一声道:“若是政局稳定之时,我自信是有能力打理好这京兆府的各种政务,可如今陛下病重不起,朝局动荡。明面上看是太子、宁王二龙相争,可实际上暗流涌动,想要浑水摸鱼之人数不胜数,朝臣纷纷站队,一个个都无心朝政,只顾党争。就算我想要一心为民,也是有心无力。”

这画舫女子明面上的规矩多,可私底下规矩更多,其中一条最重要的便是无论听到什么人说了什么话都要装作没听见,烂在肚子里,决不可告诉他人。

那些官员们虽说不傻,机密要事自然不会到这人多嘴杂的地方说,不过喝多了酒发两句牢骚是常有的事,其实难免涉及到一些大人物,有了这条铁律,那些官员们才敢在这儿放心地喝酒。

刚刚徐溪亮那番话中已然有隐隐对太子宁王不满地情绪流露而出,秦蓁蓁装作没听见,又为他到了一杯酒,神色复杂低声道:“那徐大人,你为何不乘此机会投靠一方呢?乱局之中,芦苇飘摇,找到靠山,方能不倒。”

徐溪亮一听此言,一拍桌子,激动道:“秦姑娘,此言差矣!君子群而不党,结党营私那是小人所为。我徐某虽称不上君子,但这种龌蹉的事情也不屑去做。人固有一死,吾做不到重于泰山,可也不能轻于鸿毛。”

秦蓁蓁将自己面前的杯中酒一饮而尽道:“公子大义,蓁蓁敬公子一杯。”

徐溪亮正准备端起酒杯,突然屋外传来一声:“在下也是十分佩服徐大人高义,不知可否让我也敬您一杯酒呢?”

不等徐希莲答话,长孙白推门而入,身后还跟着唐士秋与叶云寒。

徐希莲参加过那次关于“当十钱”的朝议,自然认得这位当今太子殿下,目瞪口呆,连君臣之礼都忘了。

秦蓁蓁面色平静,像是早就知道长孙白要来一般,起身下跪行李:“参见太子殿下。”

徐希莲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也要起身行李,却被产孙白按住:“不必多礼了。”

长孙白说着就在徐溪亮的身边坐下,笑着问道:“徐大人还没回答呢,是否愿意让我也敬您一杯酒呢?”

原本微醺的徐溪亮早就吓得清醒无比了,连忙举起酒杯道:“太子殿下这是折煞微臣了,应该微臣敬您才是啊。”说罢,一口吞下杯中烈酒。将酒杯放回桌上之后,用余光偷偷瞟了一眼秦蓁蓁,发现她镇定自若,正在替长孙白倒酒。

长孙白接过了秦蓁蓁递过来的酒杯,也一饮而尽,看着样子窘迫的徐溪亮笑道:“原本这京兆尹的位子是要给京兆府通判宋大人的。”

徐溪亮赔笑道:“宋大人德高望重,经验丰富,自然是比微臣最加适合的人选。”

长孙白看了他一眼,接着说道:“可是后来念及宋大人年事已高,又为我大兴兢兢业业近四十年,马上就要告老还乡了。你也知道,那京兆尹就是和吃人的位子,最终还是不忍心将他往火坑里推,这才改成了你。这种时候,我也没什么能赏他的,这次就算是赏给宋大人一个善终吧。”

徐溪亮听闻这话,面色惨白,冷汗直流,身体微微打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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