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不愿意面对陈珊,林雨儿先一步离开了水榭,兰馨的小院就在水榭后,名为一泉轩,原因无他,站在小院二楼,就能看到碧水盈谭、翠竹摇曳的美景。
想着一泉轩离水榭也没几步路,林雨儿就一个人顺着花径慢慢走着。看着一簇簇开得正好的月季,林雨儿突然有些为兰馨不值起来。
“雨儿妹妹!”突然一个声音打断了林雨儿的思路。
“呀!泰平哥哥,怎么在这儿呀?吓我一跳呢。”林雨儿抚着胸口嗔怪道。
“咳咳,我就站在这儿,是你自己也不知道想什么,都不看路的,如果我再不出声,估计你都能撞到我身上来呢?”周泰平含笑的看着林雨儿。
五年的时光也让这个当初的少年郎成长为了真正的青年,挺拔的身姿显露着习武之人的精气神,肖似周自珍的脸庞上总是挂着温和的笑容,不过,两道剑眉、一双星目却让这张脸多了一些青年人的张扬和活力,也仿佛在提醒别人,在这个青年人畜无害的笑容背后,其实也有着狠厉的手段。
“呵呵,泰平哥哥,怎么这会儿过来呀?来看师娘吗?”林雨儿打着哈哈,奇怪的问道
“嗯,我来看看三婶婶。”周泰平颏首道。
“就你一个人吗?我也正好要过去呢,一块儿去吧。”林雨儿有些奇怪,虽然周泰平称呼兰馨作三婶婶,但毕竟只是就着周自珍和魏元亮的交情,而且就算是亲亲的婶子侄儿,到了周泰平这个年龄,一个大小伙子似乎也不合适一个人来看望婶婶吧。
“再过几个月我就要回南州了,过几天还要和父亲出趟远门,估计到时候忙乱起来就顾不上,所以乘现在有空闲就过来看看婶婶。”周泰平淡淡的解释着。看似不经意,但留神观察却会发现,他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林雨儿,仿佛要把林雨儿听到这话的神色变化都捕捉下来。
“嗯?回南州?为什么?为了武举之事?”林雨儿有些惊奇的问道。
“也是,也不是。到十月我就满二十了,按照规矩,冠礼必须在宗庙里举行,所以必须回去。而且各州的武举荐保也的确需要去打点了......”周泰平的话语里有些无奈,但脸上的笑容和煦依旧。
“哦,加冠以后泰平哥哥就是大人了,就要为功名、为前程奔波了呀,唉,可能很多年都见不到了呢......如果咱们都不长大就好了,就不用烦心这些,也就不会有分离。”林雨儿的语气里有着淡淡的忧伤。
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些伙伴都将一个个离开,为了前程也好,为了夙愿也罢,一个个都要各奔东西了呀。前年,是兰季萌的哥哥兰景山,现在轮到周泰平了,那么下一个会是谁呢?是不是几年以后,只有自己还孤独的留在这个小镇里?林雨儿的心里一阵悲凉。
“雨儿。”看着林雨儿脸上的忧伤,周泰平心里一阵难受。同时又有着一点淡淡的甜蜜,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她是在乎我的,雨儿是在乎我的。’
“泰平哥哥,我没事,只是年纪大了有些喜欢伤春悲秋而已。”林雨儿莞尔一笑,开玩笑的说道。
“呵呵,年纪大了?”周泰平也被林雨儿逗乐了。
虽然林雨儿的年纪在一帮孩子里是最小的,和周泰平、兰景山这几个年龄大些的孩子甚至相差八九岁,但毕竟林雨儿的灵魂已经是成年人了,因此,无论怎么装,很多东西总是会自然流露出来,所以,林雨儿一直和这些大孩子玩在一起,也很能聊到一块儿,而这些大孩子也自觉不自觉的总是忘了她的年龄,把她当成了同龄人一般。
“雨儿,再过几年白钦只怕也要走仕途的,我和景山算是给大伙探路吧,我们一文一武,几年的功夫虽做不到什么王侯将相,但好歹也算是个照应,等到景天、景曜,还有均远,也都入仕以后,我们几个会成为大宁朝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周泰平的眼神坚定而炙热,仿佛已经看到了几个伙伴一块儿位列朝堂,同进同退,搅动朝堂风云的场景。
林雨儿笑嘻嘻的看着周泰平,这会儿的的周泰平和平日里温和的样子有很大的不同,虽然脸上的笑容依旧和煦,但周身散发着一股无比自信的气势,而在林白钦身上,林雨儿也时常能感受到同样的自信,林雨儿喜欢这样的周泰平。
“雨儿小姐、二公子,你们来啦。小姐刚喝了药,正说闷得慌,让去看看雨儿小姐过不过来呢。”两人刚走到一泉轩外,正在门口张望的丫头修竹高兴的向两人喊道。
“先生好些了么?”林雨儿向着修竹微微颏首,低声问道。
“唉,还是那样。这几天吐得更厉害了,当初怀瑾少爷的时候反应都没这么大,现在吃什么都吐,早上还勉强喝了半碗小米粥,到中午就连鸡丝粥都吐了,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修竹愁容满面的说着,眼圈都禁不住红了。林雨儿看着这个兰馨身边的大丫头,又想想那个同样是大丫头,如今却把兰馨逼成这副模样的墨竹,只觉得一阵无奈。
林雨儿和周泰平走进一泉轩,就见兰馨坐在廊前,呆呆的盯着一支文竹发呆。
几天的功夫,这个原本明艳照人的少妇仿佛被施了魔法一般,本该因为怀孕而红润的面庞此刻显得黄厌厌的,几天前还圆润的下巴已经变得尖尖的,让那双风情万种的大眼睛越发显得大了,但眼神里却透着一股绝望和悲凉,看着都让人觉得悲从心起。
“先生,今天可好些了?”林雨儿走到兰馨身边,轻轻的问道。
“哦,雨儿来了,好多了.......嗯?泰平也来了,坐,正好陪我说说话,我正闷着呢。”兰馨勉强的笑了笑。惨白的嘴唇艰难的翘了翘。
“婶婶,万事想开些,身体为重。”周泰平被眼前这个兰馨惊到了,他虽然知道魏家的变故,也知道兰馨因此而动了胎气,但没想到因为这件事,竟然可以让这个美丽的女子如遭雪霜的花儿一般,顷刻凋零。
“没事,我好多了。坐......好久没见泰平了,泰平都成大小伙子了呢。真好,好像昨天你们还是一群小孩子,今天一个个都成了小伙子、大姑娘......”对于周泰平的到来,兰馨的开心是由衷的,对于学堂里的这些孩子,虽然相处的时间并不算多,但兰馨总有一种自己是看着他们长大的感觉,有一种长辈看到后辈的欣喜。尤其是这些孩子虽然个性迥异,但在兰佩文夫妇和自己的悉心指导下,一个个都长成了虽个性鲜明,但本性纯良,虽说不上惊才艳艳,但个个满腹文墨,见解独到,能够培养出这样一群孩子,是值得骄傲和自豪的。
“婶婶,阿瑾去哪儿了?怎么没在这里吗?好久没见到那个机灵鬼了。”周泰平实在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兰馨,只好找些话题,让气氛活跃些。而他口中这个阿瑾就是兰馨和魏元亮的孩子,现在已经四岁了,小家伙虎头虎脑很是可爱,但因为年岁小,平时一般都在魏府这边,偶尔兰馨到小学堂的时候也会带他过去,但自从兰馨专职教授林雨儿和兰季萌两个女孩子以后,周泰平就再没见过小家伙了。
“是呀先生,平时这会儿阿瑾不是都会在一泉轩么?”林雨儿也奇怪的问道。
“奶娘带着出去玩了,现在越发淘气了,一会儿都呆不住。”说起儿子,兰馨满脸的慈爱。“成天念叨着要去找你们这些哥哥玩呢,但现在我也不去镖局.......”
说道镖局,兰馨的眼神黯淡了,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先生。”林雨儿见状,知道兰馨又想起了魏元亮,禁不住担心起来,心中对魏元亮更是腹诽不已。
“雨儿,我一直待她们不薄,他们怎么忍心这样对我?”兰馨的眼圈红了,仿佛是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和林雨儿诉苦,喃喃自语般的说着。
“先生,您别这样呀。”林雨儿心疼的看着兰馨,站起身来扶着兰馨的肩膀。看着这个自己一直倾慕不已,一直引以为榜样的女子,林雨儿不愿意看到兰馨就此倒下,林雨儿慢慢的斟酌着字句,想着要如何安慰并鼓励魔障了的兰馨。
“先生,这件事孰是孰非,雨儿作为外人而且是晚辈,不好妄作评论。但先生,这几日雨儿看到您这样,很是心疼呀。先生,雨儿只想说,先生如果还一味沉浸在伤痛里,阿瑾怎么办?阿瑾才四岁,不能没有娘亲呀,先生。”林雨儿依旧扶着兰馨肩膀,感受着兰馨的消瘦,越发心疼不已。
“先生,这些天雨儿心里也憋着一些话想对您说,这些话可能有些重了,但不说出来雨儿心里不安,看着您一天天沉沦,雨儿心焦更心疼呀。先生,您的伤心悲痛,伤害的只有您自己和真正爱您、疼您的那些人呀。”林雨儿越说越激动,扶着兰馨的手不由得加重了力道,令兰馨因为吃痛而抬起头来,反而把林雨儿的话听了进去。
“先生,您这一天天什么都吃不下去,自己的身子不要了?难道肚子里的孩子也不要了?孩子何其无辜呀,先生。三师父的所作所为雨儿不能说什么,但是先生,您这样对三师父和那个,那个女人来说,不是更合了他们的意?”林雨儿一直盯着兰馨的眼睛,看到兰馨的眼睛似乎因为自己的这些话而有所明悟的时候,林雨儿知道兰馨听进去了,于是一发狠,决定把心里想的统统倒出来。
“先生您想想,如果,如果........先生赎罪,雨儿有些大不敬的话想要说。先生,如果您因为一味的伤心,一味的郁结而有了什么意外,阿瑾怎么办?您肚子里的孩子如果跟着您一块儿走了,可能也是一种解脱........”说到这里,林雨儿明显感觉到兰馨的情绪,她的肩头颤抖了起来。
“雨儿!”周泰平出言打断,眼里满是不忍。
“泰平哥哥,让我说完,先生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你觉得我说的这些难道只是我在胡言吗?......先生,您肚子里这个孩子,还有阿瑾,如果没有了娘,你让他们怎么办?他们有爹爹,但这个爹爹.......雨儿不想说什么。难道把阿瑾和孩子交给大师父?如果交给大师父雨儿倒觉得还好些,就怕到时候他们的爹爹打着为孩子好,为孩子着想的名义,再弄个什么女人进来,您觉得那些女人会怎么对阿瑾?头几年可能还凑合着能过吧,但如果她有了自己的孩子呢?没有亲娘的孩子会如何?先生来自大家族恐怕比雨儿更清楚吧.......先生,您还要继续这样沉沦吗?您要逃避到何时?您这样,是不负责任!是把阿瑾推向深渊!”说着说着,林雨儿的眼圈也红了,但是嘴里的话语却越发的尖利起来。
“雨儿.......我.....”听完林雨儿的话,兰馨再也忍不住,搂住林雨儿,把头埋在林雨儿胸前嚎啕大哭起来。
“先生.....”林雨儿自己也忍不住搂着兰馨啜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