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林雨儿很快适应并深深的喜欢上了学堂的生活。
每天,在兰佩文充满磁性的声音中感悟文字的魅力,畅想文字背后那些鲜活的生命和故事,一个囊括经史子集、山川地理,纵横千年的立体世界在林雨儿的脑海里慢慢构筑......上至帝王将相,下至贩夫走卒,充满生命力的故事让这些在历史上留下足迹的人们鲜活生动起来;诗词歌赋中的阳春白雪,民谣小曲、方言俚语里的生活意态,都在兰佩文的娓娓道来中烙刻在林雨儿的内心.......
而在薛明珠优雅的声音和身姿里,则很容易让人沉醉于举手投足间的风雅。明了天、地、鬼神的祭祀之礼;清楚家族、亲友、君臣的交际之礼;甚至从人生历程的冠、婚、丧、葬诸礼,到人与人之间在喜庆、灾祸、丧葬时的庆祝、凭吊、慰问、抚恤之礼,一个无所不包的尚礼精神从内里外在不断的洗礼着林雨儿,让她感觉到了自己从内到外的新生.......
此外,因为林雨儿这个变数的存在,几位先生对前期预定的课程进行了调整,不再需要单独为林雨儿开蒙的兰馨,自然也把最擅长的丹青单独设起了课程。于是,在琴棋书画的熏陶下,学堂的孩子们不说个个都是才子,但都个个自有一份风流。
林雨儿和兰季萌两个女孩,一个恬静一个活泼,倒也十分合拍,几天的功夫就成了无话不说的闺中密友,当然了这无话不说的一方主要是兰季萌。不过,和这样同龄的女孩交往着,在加上兰季萌欢愉、乐天的性格,竟然让林雨儿渐渐找回了这个年龄女孩该有的心性,仿佛那个‘林雨儿’已经渐渐离开了这个6岁女孩的身体。
再说林白钦,因为文武双修的缘故,林白钦可是比以前更忙碌了,不过身边也渐渐聚拢起了一些性格迥异、各有所长的知交好友。周泰平、周泰和兄弟自不用多说,一直就是林白钦的铁杆兄弟,而兰景山、刘均远竟也成了这个小团体的一员。于是,整个学堂的孩子在潜意识里,似乎已经慢慢形成了以林白钦马首是瞻的势头。而这些孩子也在慢慢的相处和学习中,逐渐寻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和发展的方向。像周泰平就早早立下了考武举上朝堂的志愿;而周泰和则立志要成为中州、南州名头最响的镖头;兰佩文的长子兰景山虽也是文武双修,但更重文的方面,考科举走仕途是他的理想;刘均远虽然是个文弱书生,但谋略胜人一筹,立志要成为卧龙凤雏这样的谋士;而林白钦呢,文采武略都属于上乘,就连刺头周泰和都能被他治得服服帖帖的,自然成了一伙人中最能拿主意的那个人......而这似乎也是兰佩文所乐见和希望的。
不知不觉中,炎炎的夏日已经取代了和煦的春天,而林家,也在略带不安和焦急的甜蜜中,迎来了新生命的诞生。
6月的一个早晨,林胡氏挺着大腹便便的肚子,正要给林白钦夹一筷子酱萝卜,但筷子还没够到碗里,却突然感觉一阵腹痛袭来,身下刹时一阵暖流。
“老爷,老爷。”林胡氏有些慌乱,虽然已经是孩子母亲了,但毕竟又过去了6年,虽然清楚的知道,这是肚里的这个孩子想要出来的信号,但内心还是忍不住有些害怕起来。
“嗯?怎么......是不是要生了?!”林庸狐疑的看了妻子一眼,马上从妻子脸上那惊慌中带着惊喜的表情里看出了端倪。
呼啦啦一下,一家人都赶紧扔下碗筷,“安妈妈”“娘亲”唤成一片,都有些不知道该干什么。
闻讯而来的安妈妈迅速的给屋里的几个人安排了人物,林庸赶紧去把说好的稳婆请来,桂圆去烧一锅热水,安妈妈和福嫂则扶林胡氏到东厢房等待生产。至于林雨儿和林白钦,安妈妈只有一个命令:赶紧吃饭,去学堂!
虽然不情愿,虽然很想陪着母亲,但知道自己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帮不上的林雨儿还是和林白钦一道上学堂去了。当然了,这一天,林雨儿几乎什么都没听进去,耳畔似乎总是传来母亲的呻吟和婴儿的啼哭,林雨儿完全没有办法安下心来。而林白钦的情况似乎也好不到哪里,除了担心义母林胡氏的情况以外,其实林白钦更担心林雨儿,担心妹妹又因为这些而想起那个‘黄粱梦’来,想起梦里的种种悲苦,所以,一看到林雨儿面色有些异样,林白钦就会关切的唤上一声‘妹妹’或者紧紧的握住林雨儿的手。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下学,两个孩子几乎就是冲刺的速度奔出了学堂,到让兰佩文好生惊异。
气喘吁吁的跑进院子,林雨儿只觉得心跳得都快蹦出来了,就听得母亲的呻吟声,合着安妈妈和一个陌生妇人的劝慰,从东厢房里传来。而父亲林庸,此刻正来回的在院子里踱步,还时不时的停下脚步向着东厢房张望,也不知道他在院子里这样已经多长时间了。
“爹爹,娘亲.....”林雨儿缓了口气,向林庸问道。
“哦?雨儿,白钦,你们下学啦。”林庸停下脚步,脸上满是担忧,望着一双儿女,似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爹爹,娘亲这样还要多久。”林雨儿担忧的看着父亲。
“囡囡,你娘不会有事的。”林庸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想要安慰女儿。
“嗯,雨儿知道了,爹爹,我们去厨房看看......您也到屋里歇息一会儿吧......即便娘.......”林雨儿眼圈红了,也说不下去了,这是谁都不愿意提及,但又都重重的压在每个人心里,林胡氏在生林雨儿的时候几乎就是九死一生,这一次,大家都害怕会旧事重演,如果那样,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嗯,爹爹知道,有爹爹在,你娘不会有事的。”林雨儿的话让林庸焦虑的神色里多了一丝清明,是呀,如果自己都乱了心神,那妻子如果真的再和上次一样,岂不是耽搁了救治。
林雨儿深深的看了父亲一样,拉上林白钦往厨房走去。其实,福嫂已经做好了午饭,但看到老爷心神不宁的模样,实在有些不敢出来,这会儿见林雨儿过来,无异于见到了救星。
“小姐你可回来了,老奴都快担心死了,啊?呸!呸!看我这乌鸦嘴...”福嫂自责的扇了自己的嘴一下,主母生死攸关的时候自己说‘死’,不是触主家的霉头么。
“行了福嫂,别自责了,饭菜做好了么?我端过给爹爹。”林雨儿拉着福嫂,对这个心直口快的厨娘,林雨儿深知她的纯良秉性,自然没有任何怪罪的意思。
“早准备好了,小姐,你和少爷去劝劝老爷吧,我和桂圆这就端上来。”
“好,福嫂你们也赶紧先吃着,然后麻烦您去换了安妈妈出来,要不大伙儿都这么硬扛着,只怕真真要大伙儿尽力的时候反而没力气了呢。”林雨儿俨然女主人的模样,一板一眼的布置起来。
“好,好,对,还是小姐想得周到。桂圆....”
林雨儿安排好了厨房这边,转过身来就看到林白钦看着自己,眼里满是赞许,林雨儿向哥哥坚定的点了点头:“哥哥,我没事,娘也会没事的。咱们先吃饭。”
“好。”
兄妹二人回到院中,见林庸依旧呆呆的立在东厢房外,于是一左一右搀着林庸,往堂屋走去。一家人胡乱吃过午饭,林雨儿又吩咐福嫂端了一碗鸡汤过来,而后小心翼翼的端进了东厢房。
屋里的气氛异常的压抑,安妈妈一脸焦急立在床边,而稳婆则坐在一旁的圆杌上,神色但也淡然。而床上的人儿,此刻已经累得有些虚脱了,汗水浸湿了头发,浸透了白色的里衣,整个人仿佛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安妈妈,婶子,我娘亲如何了。”林雨儿开口轻轻说到。
“呀!小姐,你怎么能进来,福嫂子你也是,怎么让小姐进来了?女人生产的屋子岂是小孩子能进来的地方?”安妈妈吃惊的看着林雨儿,责怪起福嫂来。
“安妈妈,是我要来的,别怪福嫂。”林雨儿的声音镇定,而且还有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让安妈妈禁不住一怔,张了张嘴没再言语,林雨儿满意的点了点头,而后向站在一旁的稳婆问道:“婶子,您估摸着我娘亲这会儿能生下来么?”
“回小姐,依老婆子看,还得一会儿呢。”稳婆有些惊奇,这么小小的孩子居然有这份镇定和气度,比一般人家的主母都不呈多让。
“那就好,安妈妈,您和婶子先去吃饭,我和福嫂看着娘亲,有什么情况我就喊你们。”林雨儿语气坚定的吩咐起来,这份镇定让屋里的所有人都禁不住生出一丝错觉,仿佛眼前这位发号施令的本来就是这个后院的女主人。
“奶娘....囡囡说的...没.没错...嘶.....去吧.....我......没事.....”躺在床上的林胡氏断断续续的艰难说着。
林雨儿赶紧来到母亲身边:“娘亲,雨儿端了碗鸡汤过来,您喝几口,有了力气才好生弟弟呢。”
“嗯...”林胡氏欣慰的看着林雨儿,惨白的脸上竟绽放出了一丝笑容。
“太好了,太好了。”安妈妈见林胡氏的情绪明显好了很多,心下大喜,赶紧交代了福嫂几句,就请稳婆吃饭去了。
“娘亲,来,张嘴。雨儿听说呀,这鸡汤可是百样好呢,不仅美味而且最能补虚......来,再来一口,慢点,慢点.....这碗鸡汤下去可是比什么人参都要强呢.....来,慢点.....小弟弟闻到这么美味的鸡汤呀,肯定就馋了,说不定小家伙一馋嘴就忍不住自个儿出来了呢....”林雨儿轻轻吹着鸡汤,一小勺一小勺的喂着母亲,而且还慢声细语的和母亲说这话,不断转移着母亲的注意力。
“扑哧,你这丫头.....”林胡氏果然被林雨儿给逗乐了,阵痛似乎也不再那么难挨。而且随着温热的鸡汤喝下,身体里似乎也有了一些个热乎劲儿,刚才还觉得已经用尽的力气似乎也在慢慢恢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