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上元节码头集市，因为售卖的货物实在繁杂，倒也颇有看头，但这人挤人的逛法，实在也是个体力活，再加上今儿个又是个大晴天，虽然早上的日头倒也和煦，但这么一直挤着晒着，倒也让人有些挨不住了。

约莫一柱香的功夫，林庸一家算是逛到了码头中央，这里更是人头攒动拥挤异常，林庸担心这么多人，挤到林胡氏可是不好，况且走了这么久也确实有些累了，就招呼林雨儿和林白钦到周泰平的铺子里去歇歇。

要说周泰宁的铺子，地段委实不错，因为货品稀奇周泰宁又是个能说会道的主，平日里也是客满为患的，但今天因为集市的缘故，铺子前头满满一溜儿小摊子，倒把铺子门口堵了个严实。周泰宁也乐得清闲，让小伙计看着下头的铺子，自己则悠哉悠哉的在二楼窗口喝茶看人。

而林庸一家好不容易快挤到周泰宁的铺子前，却发现再没路可走，前面被几层人堵得死死的，不要说过去，就是想要插上一根棍子过去貌似都困难。而这边，林庸要护着林胡氏，自然不敢使劲往里挤，林白钦也要护着林雨儿，一时间倒有些举步维艰的意味了。

“泰宁哥哥，泰宁哥哥，我们过不来。”林雨儿冲着正在楼上看人的周泰宁大声喊道。要说这会儿正是人多的时候，人声鼎沸的集市里要叫人可是着实不易，林雨儿连着叫了几声，也好在是小女孩的声音穿透力强，周泰宁才算是听到了。见是林庸一家，周泰宁赶紧下楼来，和小伙计一起，作揖说好话，愣是在人堆里给清出了一条‘羊肠小径’来，一家人这才突出重围，走进周泰宁的铺子，和刚才的拥挤相比，这里仿佛世外桃源一般，一下子让人感觉到清净了。

“林叔叔，您这趟集可是逛得委实不易呀，要照顾大的还要看着小的。”周泰和见林庸一脸汗水，进了铺子还不忘殷勤的安置林胡氏坐下，忍不住友善的揶揄起林庸。

“呵呵，让贤侄见笑了。”林庸也自嘲的笑了起来，不过脸上可满是幸福和满足。

“林叔叔，要不咱们到楼上坐吧，清净些。”周泰宁吩咐小伙计上楼看茶，然后领着一家人到楼上歇息。

“泰宁哥哥，你怎么不去凑热闹呀。”林雨儿好奇的问道。

“我刚就在楼上看热闹呢，要说这人挤人呀，我觉着还是看着有意思，但自己也下去挤，那就没意思了，光得了一股子臭汗。”周泰宁有些自得的说道。

“泰宁哥哥，雨儿觉得呀，看别人挤可能是看客的乐趣，但亲自挤在中间其实也是有乐趣的。”林雨儿倒是不太赞同周泰宁这种充满优越感的论调。

“哦，小雨儿说说，什么乐趣呀。”周泰宁一本正经的和林雨儿探讨了起来。

“嗯......我也说不清楚，不过觉得挤在人堆里，听着他们说话，看着他们的表情，什么都是实实在在的，不像看戏，虽然也跟着哭、跟着笑，但都知道是假的，哭过笑过也就过了。但实实在在的东西就不一样，哭过笑过还会让人惦念着，回味着，大道理雨儿说不清楚，只是喜欢这样实实在在的感觉，觉得这样才是过日子。”林雨儿一字一句说得认真，周泰宁也是越听越仔细，心下倒也惊奇于这个小小丫头的早慧。

“咦，咱们的小雨儿倒有些‘大隐隐于市’的调调啊，小生受教了。”周泰宁说着，还装模作样的向林雨儿作了一个揖，倒逗得一家人都笑了起来。

“泰宁哥哥，泰平哥哥和泰和哥哥呢？没有来吗？”林雨儿继续问道。

“哦，那俩小子哪能不来凑热闹，早来了，不过坐不住，拉着爹爹逛去了，都去了好长时间里，估计玩疯了。”周泰宁一边招呼众人喝茶吃点心，一边回答着林雨儿。

“嗳，白钦，你这个荷包就是雨儿妹妹给你做的那个吧，老三可是在我这儿叨叨了好几回了，我还说什么图让这小子这么惦记着，现在看来这图倒也真是用心呀。”周泰宁特意看了下林白钦腰间的荷包。“雨儿妹妹，老二老三可都说你要给他们做呢，我这个大哥怎么反而没有呀。”

“嘻嘻，泰宁哥哥，你也来打趣雨儿呀，我这就是小孩子家家绣着玩的，三位哥哥年岁还小，带着也没什么。倒是你，如果也佩个这样简陋的荷包，去见大主顾的时候还不被人家挤兑呀。”林雨儿掩口笑着说道。

“呵呵，小雨儿就别谦虚了，泰宁哥哥说好就是好，如果料子再考究点，配这个图样，就是我爹爹也能用的。对了，雨儿，我铺子里还剩点蜀锦，你拿去给我们兄弟几个都做个，如何？”

“这可不行，泰宁呀，你这蜀锦可是金贵着呢，怎么能拿来让小孩子家家糟蹋呢。”林胡氏首先表示了反对。

“是呀，泰宁哥哥，雨儿给爹爹和哥哥的荷包是拿自己的零花钱买的，自己画图自己描样，这样才能算是心意到了。要是拿你的蜀锦给你们做，那你还不如直接找成衣铺的绣娘给你做呢。”林雨儿也婉拒道。

“呵呵，好，哥哥听你的。要不，雨儿也拿钱买算了，泰宁哥哥给你算便宜点。”周泰宁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

“买不起呀，泰宁哥哥，你家的蜀锦我听安妈妈说要好几两银子一匹呢，都赶上寻常百姓一年的嚼用了呢。”林雨儿皱着小脸说道。

“呵呵，要不小雨儿给我家泰和当媳妇算了，这样这铺子也就是你的了，用块蜀锦算什么呀。”周泰宁不死心，继续逗着林雨儿。

周泰宁话音刚落，就见林白钦‘砰’的一声把手里的茶杯重重的撂在茶几上，冷冷的盯着周泰宁开口道。“哼，别打我妹妹的主意。”

“呃，白钦，怎么这么大火气，我这不是和雨儿妹妹开玩笑的嘛。”周泰宁有些尴尬的笑着，向林白钦说道。

“玩笑也不行！”林白钦的脸色虽然略有缓和，但口气依旧很冲。

林雨儿有些吃惊的看着林白钦，要知道林白钦一向很敬重周自珍和几位师傅，连带的，对周家这三兄弟尤其是周泰宁也是敬重有加的，现在却为了一句玩笑而和周泰宁翻脸，实在让林雨儿惊异之余，心里更是甜甜的，‘有哥哥护着，真好。’

“好了好了，一句玩笑话而已，白钦，怎么这么大脾气，还不像泰宁道歉。”林胡氏也有些惊异于林白钦的反应，但对于林白钦能这么护着林雨儿还是感到异常的高兴，于是温和的开口圆场道。

“呵呵，瞧婶子说的，白钦和我们三兄弟，那谁跟谁呀，锅铲还有碰锅沿的时候呢，兄弟之间吵吵闹闹，那是常事。白钦呀，哥哥刚才那话是孟浪了些，哥哥自小在生意场上，结交的都是些生意人，呵呵，有些时候一高兴说话就没个边了，别往心里去啊。还有小雨儿，别生泰宁哥哥气，泰宁哥哥没恶意。”周泰宁惯混生意场，插科打诨调节气氛可是强项，但现在，面对林家，一番话却说得真心实意。

林白钦听到这话也没开口，起身冲着周泰宁供了拱手，算是道歉了。其实林白钦也不知道自己干嘛要发那么大的火，心里也知道这不过是一句玩笑话，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玩笑放在林雨儿身上自己就觉得心里一阵无名火。而林雨儿则笑吟吟的看着这一幕，心里只觉得和林白钦更近了。

五个人就这样的楼上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突然听到楼下传来一阵喧哗声，紧接着就是一阵‘蹬蹬蹬’上楼的急促脚步声，当然了，伴随着脚步声传来的，还有周泰和的大嗓门：“大哥，你不去可是亏大发了，你看我淘到啥宝贝了。”

“泰和这小子一来，咱们可就没得清净喽。”周泰宁笑着向众人说道。

“咦，师弟、雨儿妹妹你们也在呀。哦，林叔叔好、婶子好。”周泰和三步并作两步，蹦达上楼以后见这么多人在，先是一怔，而后看到是林白钦和林雨儿，脸上马上带上了欣喜的笑容。不过这小子也算是家教颇好的，即便是乐了，也还没忘了先向长辈问好。

“淘弄到啥好东西了？看你一惊一咋的。”周泰宁对于这个顽皮的弟弟也是颇为宠爱。

就见周泰和一脸得意的拿出手里的东西，这东西约莫三尺长，用一块脏兮兮看不出本色的破布胡乱的包裹着，但周泰和似乎完全没有因为这包袱皮的肮脏而嫌弃这东西，一脸兴奋的把这破布揭开，只见里面居然是一把剑。

“大哥，我这可是欧冶子大师的湛庐剑，这次你弟弟我可是捡了大便宜了，只花了十两银子就买到了。”周泰和压低声音，掩不住兴奋的对周泰宁献宝道。

周泰宁没说什么，但脸上的表情却明明白白的表示‘不信！’

“大哥，你别不信呀，真的只花了十两，你说在南州，十两银子能买到欧大师的东西？别说是湛庐，就是一把镰刀怕都买不到。”周泰和见哥哥不信，有些急了。

“扑哧，欧大师还打镰刀那，你买把来我看看。”周泰宁被自己这个口无遮拦的弟弟给乐大发了。

“嘿嘿，我这不是比方吗。大哥你看，你看，这剑身漆黑如墨，还有这个地方，你看，不是欧字是啥字？真是湛庐，这宝贝放在哪都是价值千金的宝贝，我可是十两银子就买了了，怎么样。”周泰和越说越得意，就差拿鼻子看人了。

周泰宁还是没说什么，接过弟弟手里‘湛庐宝剑’，细细端详起来，突然，周泰宁低头闻了闻剑身，而后略一思索，深深的看了一脸得色的周泰和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