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皇宫还有百步距离的时候，沈照弃轿步行，这是历来的规矩，当朝政纲纪罔乱的时候，这些规矩也没人再遵守。

他一步一步踏得沉重，落在大理石上的声音踏歌般苍凉，他站得很直，很直，像一棵笔挺的孤松。

积石如玉，列翠如松，朗艳独绝，世无其二。

他像一道光，像一片沉沉地云，缓缓向皇宫压去。

沈照刚走到琅琊宫，就听到一阵吵闹，玉器花瓶摔碎的声音此起彼伏，沈照微微停住脚步。

“皇上，您的手流血了，快停下来。”一个尖细的声音传到沈照耳里，来不及细想，他大步跨进殿内，不凑巧，一个软枕不偏不倚砸到他的胸口，宫内众人皆是一凛，急忙跪下请罪。

慢了一步的李书还不知怎么回事，直愣愣地盯着沈照。

沈照弯身捡起软枕，放到凌乱不堪的龙床上，赤脚坐在地上的男孩一动不动地盯着他，黑白分明的大眼闪烁着不定的光芒，是的，他很怕他，很怕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男人，母后常常告诉他，他的父亲是奸臣，整个桑国江山就是因为他乱了，他也是奸臣，欺上瞒下，罔顾朝纪。母后还告诉他，千万不能惹这个男人生气、、、黑白分明的大眼再次闪了闪，波光不定。

沈照紧抿着唇，喜怒不察，他走到男孩面前，男孩害怕地瑟缩着稚嫩的肩头。

沈照在他面年单膝跪下，将鞋子套入男孩的小脚，兴许是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动作生硬，李书连忙上前，“相爷，这种事让奴才来吧。”李书接过鞋子，熟练地套了上去。

“你们都下去吧，本相有话和皇上单独说说，不许任何人进来打扰。”

“是。”一干人等退了出去。

沈照直起身，一把将没有防备的男孩捞了起来，男孩顿时哇哇大叫，“放朕下来，放朕下来，坏人，呜呜、、、”

为了避免摔着，男孩手脚并用的紧紧抓住沈照，委屈地眨巴着水光潋滟的大眼睛，小巧的细鼻一抽一抽的，活像一只可怜的小狗狗，摸样十分可爱，沈照叹了一口气，这个秦千齐真有本事，逗得他心花怒放。

但是，该教训的他不会手软，“南宫太傅可教过皇上礼仪、修身养性。”

“教过、、、又如何？”

“看来是南宫太傅教得不好了。”沈照眯眼。

男孩瞪着他，他视南宫越为亲父，怎能容忍他人诋毁，但偏偏面前的不是普通人，所以他只能瞪着他。

“若是教得好皇上也不必闹出今天的乱子来，听说皇上不仅把宫里弄得大乱，还打死了几个太监？”

秦千齐还是只能瞪着他。

“小小年纪就无理取闹，草菅人命了，这也是南宫太傅教的吗？”沈照沉声问道。

秦千齐咬着粉红的唇瓣，不敢说话。

“如果南宫太傅教得不好，臣不介意亲自来教，教皇上如何修身养性，沉心静气，更重要的是，教皇上，没有比人命更宝贵的东西。”

男孩不屑地瞪着他，母后经常告诉他，这个奸臣是如何草菅人命的，前一阵子还灭了玉庄，听说玉庄上上下下三百多人无一活口。

“朕不要你教，朕要太傅，再说了，你身为丞相，自有其职。”秦千齐又在他怀里挣扎了几下，据理力争。

沈照也不理会，说，“皇上做了错事理应受到惩罚。”他将男孩翻转过来，不轻不重的一巴掌落在他的屁股上，不是秦千齐从小养尊处优，受不住，而是觉得自己被人欺负了，立即又哇哇大哭起来。

“痛、、、母后、、、母后、、、坏人、、、呜呜、、、呜呜、、、”

沈照是打算多打几下的，但男孩哭成这个样子，他一时软了心，将男孩稳稳放在地上，不料秦千齐脚一沾地，也顾不得痛了，报复性的踢了沈照一脚，恨恨地瞪着他。

“皇上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抚恤死者家人。”沈照也没理会秦千齐踢他的那一脚，继续说道。

“朕偏不。”男孩性格倔强，继续坐在地上。

沈照见他不听话，淡淡道：“还想挨打吗？”

“你打死朕朕也不去。”秦千齐怎么会那么乖乖妥协。

“如果，臣仍南宫太傅陪你一起去呢？”

男孩黑白分明的大眼又开始不停的闪烁，沈照相信，这绝对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他漂亮清澈的大眼闪动的时候，不一定是因为害怕，也要可能是在沉思，甚至说，算计。

男孩最终点了点头，一想到自己又可以见到南宫太傅了，而且完成了母后的任务，他便露出了浅浅的笑容，但又立刻皱起眉头，揉着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