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桔梗
第12章 桔梗

在荒郊外,一名女子站在一黄土堆前,看着眼前的无字碑,一身白纱飘逸,头戴白纱帽。一男子伴在左右,沉默不语,只是目光一直追随着那名女子。站了半个时辰,那男子终是开口道:“丫头,我们走吧。”

我看着无字碑,长叹。无命者无铭,死后连铭志也没有,真是可怜啊…原来,我在众人心中已经去世一年了。今日是自己的忌日,经过了便买些黄纸来祭奠一下自己,心死了,人也差不多死了吧。

我的师父是神算子楚演,后来进宫了我才知晓,楚演是帝君的亲弟弟,更是楚戈的皇叔。

师父原想替我算命,打开手心才发觉我竟是无命之人。常人两手掌心皆有手纹,凭纹知晓其人之命数,或一生跌宕,或一生相安。而我两手掌心平整光滑细腻,无半丝纹路,实乃异数。而这种人,除了给自己招来祸端,更让身旁的人不得安生。

师父原想将尚在襁褓中的我摔死,却又想与天一搏,最终仍是饶了我一命,将我带在身边。

我无父无母,不知从何而来,没有名字,师父是在山坡中的桔梗丛旁捡到我的。桔梗生于山地草坡,老人都说俗名易养,故我小名唤,桔梗。

我自小就体弱多病,大小灾难不断,会无意中摔入河中,会被山中五步毒蛇咬伤,起初师父还觉得新鲜,每日过得像冒险般,但时而久之却也是厌了,后来师兄秦川来了就成师兄陪我大冒险了。

尽管如此,但我和师父师兄一同度过的时间仍然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回忆。师父将自己的所学都授予了我,却只授予了师兄武功。原是以为师父偏爱,却不曾料想只因他是敌国质子秦川,若学成所学,将来必是国乱。

我十岁的时候,师父受诏回帝都,我和师兄自然也是一同前往。

帝君特意在帝都门口等候师父的马车,我在赞叹帝都的繁荣景象之时也看见了躲在帝君身后的楚戈。那时的他同我一样年幼,头发扎的光亮用一顶玉冠束在头上,两个大眼珠咕噜咕噜的转。我与他虽相对于年幼些,身子却较之高大。

秋色浓郁,风微凉,我穿着新衣,头发未束,随风飘散,眼睛直勾勾的望着他。师父扯了扯我的手,我回过神来,朝帝君敬礼,呵呵一笑。帝君看着我开怀大笑道:“这孩子,倒还不怕我。”

师父看着,无奈摇摇头,扶着额说道:“终究是野惯了,不识得规矩。回宫后,让些姑姑好些教导番才好。”我抓着师兄的手臂,鼓着腮帮子不理师父。

入宫后不久,师父真请了三个姑姑来到朱雀阁教我规矩,食不言寝不语,食不过三,莲步轻托等等等等。我宁愿背着那些长篇大论也不愿这般折腾,可是师父说,过些时日宫廷宴会,我势必要学会这些的。

届时,所有文官武将都来,他楚演的弟子,怎么可以如此不上台面,为了师父,我还是乖乖的学了。

那日一大早,我便被姑姑从被窝里拖起来,沐浴,按摩,里三层外三层的穿着繁重的正服,在脸上摸过了擦过去,迷迷糊糊的状态下,我被姑姑带到了朝天殿。如今我已经清醒了,饿醒的。

门推开的瞬间,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我的身上,帝君在高处看着我,说道:“这便是楚演的义女,文安公主。”我心中震惊,却又是故作镇定,向殿中的各位大臣福身敬礼,慢慢的走到师父身旁的位置。

楚戈坐在我的正对面,只是他不似前段时间看到的那样,相反,镇定自若,腰杆挺得笔直,一举一动都不失一个皇子的威严。

宴会什么的与我无关,我早已饿的饥肠辘辘,只顾着填饱肚子而又不失优雅。

宴会后,我回到朱雀阁,脱去厚重的衣裳,揉着疲惫的脖子,躺在塌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随意的披了件衣裳就往外跑,无意中却走到一间小庭院。庭院虽美却有些年代久远,院中的竹子被风吹的沙沙作响,屋子里头传来细细的哭声。

我推开门去,细细一看才看清那是楚戈。

“谁?”楚戈缩在角落里,低低问道。

“是我…桔梗。”我小声的回答。

看着楚戈满脸是泪,我掏出手帕,轻声问:“你怎么啦。”

楚戈看着我,委屈地说道:“我想我母后了。”

“母后?”我歪着脑袋想,难道是那去世的皇后娘娘?

楚戈点着头,近年,帝君的身体愈发的不好,为了助他早日登基,他不得不加快步伐成长,其实他很累很累…

我拉着他的手,摩擦着他手心的纹路,一字一句地说道:“帝王之星徐徐升起,虽初有纷争却是有惊无险。所以,莫怕,一切都会好的。”楚戈看着握住自己的手,白皙光滑而温暖。

只是,我算得了别人的命却终是算不了自己的命。

入宫的第三年,帝君去了,楚戈在楚演的帮助下,登上了皇位,成了新帝君。原本因为那夜的安慰后,我和他两人之间渐渐暗生情愫,互相牵绊,却又因这帝位,又相隔咫尺。

似乎事情都是约好了一般,一涌而出,压得人透不过气。

师兄的回国期限却也到了,因为约定,两国互换质子以保和平,如今新帝登基,外动内荡,五年之期已到,秦川势必是要被放回的。若是留着只怕,敌国会以羁留质子的名义出兵讨伐。

我和秦川师兄相处五年,五年间处处不在秦川师兄和楚演的庇护下成长,如今秦川就要远走,我眼泪簌簌直下,牵着马依依不舍地告别秦川,将他送到了护城河边。

秦川师兄宠溺地摸着我的头,对她说:“丫头,若是受了委屈或是有事定要给我来信,莫让我着急。”

我含着泪哽咽道:“一定。”

楚戈站在城门上望着远方的男女,袖子里的拳头不由得捏紧。

岁月蹉跎,不到一年时间,楚戈已日渐成熟稳重,就算没了楚演的帮助也能独当一面。所以,我才送别了师兄秦川,又要送走师父楚演了。

“为师喜欢云游四海,自由自在,你就莫要哭了!替我好好辅助帝君,为师也安心了。”楚演看着桔梗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笑不得道。

“皇叔,还望珍重。”楚戈郑重地说。

楚演替我擦泪,无奈道:“莫再哭了,为师走了。珍重。”

这一面又怎知是最后一面?

枯木逢春,一切渐入佳境,楚戈原想册立我为后,只是还未宣布却被刺客暗杀,中毒昏迷不醒。

“公主,帝君中的是噬心散,只怕…”

“我不要听这个,你告诉我,有何药解?”

“这…”

“你说,我不怪你。”

那太医开始娓娓道来,噬心散用天下毒物所致,并非无药可解,只是这药需时需力需命,需要寻找五步蛇的毒液,挖肉喂人血喝下,因为以毒攻毒,故病者生死痛苦不堪,撑过了生,撑不过死。

我看着楚戈发青的脸,抓起匕首,将自己的手心划破,血顺着伤口,滴滴滑落。

“公主,你,你这是做什么?”太医大惊。

“我幼时中过,五步蛇的毒,师父费尽好大心思才救活我,如今这我的血便可救命。”我将所有人都哄了出去,只留他们独自二人。隔了好几个时辰,太医们进去之时,我浑身是伤躺在血泊中昏迷不醒,而楚戈脸色苍白却不再发青发黑。

等我醒来之时,楚戈在榻前忧心忡忡地说道:“你终于醒了。”我准备起身却是眼前发黑,只能作罢。

“桔梗,做我的皇后吧。”楚戈认真的说。

我推开他紧握的手,无力地说:“你的红鸾星未动,表示你的皇后还未出现,不可逆天,且,如今我的命数怕是要尽了。”一命换一命,现如今不过是强撑罢了。

“我不要。”

“楚戈,若我去了,一捧黄土,三杯黄酒,无字碑葬在郊外可好?”

“不…不好。”

“楚戈,答应我…”

“好…”

若是可以我替你守着万千江山,愿你百岁无忧。

夜里一封书信,次日晨报,文安公主已去。按照生前我同楚戈的约定,将我葬在郊外,而我的衣冠以公主之仪葬入皇陵。我第一次用了师父授予我的龟息之法,强撑着让师兄来救我。

我站在坟前,两行清泪落在土中,与秦川并骑离去。我的双手划破,掌心满是伤痕却恰似纹路。

师父,原来,命可改,只是拿命来改。

我曾对楚戈说,帝王之星徐徐升起,虽初有纷争却是有惊无险。其实不然,他的命数坎坷,而我是无命之人,若在他身旁,必定会害了他。

所以现在我要继续替他扫除一切障碍,无命之人,又有何可畏,不过再死一次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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