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A市的旅途上，两人并没有太多的交流，何夕有些晕车，加上昨晚没睡好，头昏昏沉沉的，所以在车上没多久，枕着椅背就睡着了，只是在车子的摇晃下，她的脑袋早就倚靠在了，坐在她身侧的言松的肩膀上。

言松低头看着这个正在睡梦中的女孩，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一丝笑意，看了许久，才想起原本拿在手上的那本关于建筑史的书，还停留在先前那一页。

因为中途下起雪来，开车的师傅怕出意外，所以放慢了速度，本来最多两个小时的车程，开了两个半个小时也还没到，不过并没有人埋怨，毕竟安全第一。

“何夕，等会就要下车了。”言松在汽车快进站时，叫醒了仍在沉睡的何夕。

“嗯”，迷迷蒙蒙地应了一声，睁开眼睛好一会，何夕才意识到她还靠在别人的肩上，难怪一路睡得那么安稳，要到站了都没醒，连忙把头移开，偏向一边，有些羞窘地说了句，“不好意思。”

“没事，收拾一下行李，不要落下东西了，车子已经进站了。”

“哦，好。”

收拾妥当，二人先后下了车。

“A市居然下雪了！已经有好几年没有见过雪了，真的好美！”何夕用手心接着雪花，看着眼前银装素裹的世界感慨道。

“确实很美。”言松应和着，却不知是在形容景还是在描述人，或是景美人更美。

“小的时候寄住在J市的乡下，那里每年冬天都会下很大的雪，有一个小斜坡，我们就会在上面滑雪，我运动细胞不发达，经常摔跤，但还是滑得很开心，除了滑雪，我们还会打雪仗，是提着装满雪的桶，逢人就在里面抓点往外仍，完全不给喘息的机会，也会堆雪人，有大人帮忙，把它垒得很高，在小孩子面前，像个巨人，那时天真的以为小雪人会陪着自己一辈子，但第二天出了太阳，它就慢慢消失了。”

何夕忽然想起了她的童年，好像所有的快乐都融进了洁白的雪中，随之融化消失。

“雪人从不曾消失过，它只是把快乐带给大家后，便藏起来了，现在这漫天的雪花，其实也是它的化身。”言松看着何夕似喜似悲的神情，有些心疼，从小便寄人篱下，可以想象，她的童年其实并不快乐。

“也是，这个可以用物质守恒定律解释。对了，你家是在车站附近吗？”何夕问，初中的时候班上同学大抵是住在这一片，言松应该也是，只是不知现在是否搬家了。

“是，一起走吧。”

言松帮何夕拖着行李箱，一直到她家巷口，何夕与他道了别，言松看着她的背影完全消失，这才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言松原来的家是在这附近，现在那里也还在，不过只有他奶奶独自一人居住，新房子在南站那边的紫苑别墅区。初中的时候家里其实并不富裕，但他爸经商能力确实不错，承包了一块地，发了笔大财，后来生意越做越大，成了房地产开发商，在A市生意场上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了，又如何愿意住在以前那狭窄简陋的两居室里。

言松却没有去南站，而是径直回到了从小生活过的老房子那。

“奶奶，我回来了”进了门，言松用A市方言朝里屋喊道。

“回来了就好，你先看会电视，我去把饭菜热一下就可以吃饭了。”

“不用了，奶奶，您坐着休息会，我去热就行了。”言松说着把餐桌上的菜都端去了厨房。

言松奶奶也知道孙子孝顺，怕累着她，也就没有和他争了。

“你在学校肯定没有好好吃饭，你看你又瘦了，男孩子这么瘦要不得，这回在家要多吃点。”吃饭时，言松奶奶一边给他夹菜，一边说。

“我知道了，我不在家的时候，奶奶你自己也要吃好一点的，想买什么就去买，不用给我省钱，我现在能自己赚钱，而且每年还有奖学金，我们不缺钱花的。”

“奶奶晓得，我们家小松是越来越能干了。”听到自己孙子这么优秀，老人家心里自然是很开心的，但人节俭了一辈子，也早就习惯了。

“小松，今年你还是去你爸那边过年吧，他毕竟是你爸，其实他一直也很关心你，前些天还有打电话来问我你回来没有，你就回去看看他。”想起他儿子做过的事，老人家心里难受，但也不想他们父子闹得太僵，让这个家彻底散了。

“奶奶，这件事你不用劝我，我是不会回去的。”

言松永远也忘不了那个无比漫长又艰难的夏天，那时他妈妈身患重病，但为了省钱，不肯住院，还一心为言耀容生意上资金周转的事担忧自责，就在她身体日益憔悴的时候，一个挺着大肚子，说是怀了言耀容孩子的女人，却大张旗鼓地闹上门来，要她主动让位，开始时，无论那个女人说什么，她都不相信她的丈夫会背叛她，直到言耀容在她面前点头承认后，她心里最后一丝信念才彻底崩溃了，遭受如此大的打击，她的病情也迅速恶化，那件事发生后，一个星期不到，她就去世了。

然而再多的伤心愤恨，言松却什么都改变不了，即使他奶奶也站在他这边，那个女人最终还是嫁进了言家，成了他的继母，不久后还给他生下一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在他心中，那个女人无异于是他的杀母仇人，如果和她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他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唉，算了，都是你爸造的孽啊！”言松奶奶除了叹气，也找不到话去劝他，操劳了一辈子，临了还有个解不开的心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