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惊愕地望着尾牙,噎语一时。
怎才过了几日,尾牙这厮就变得伶牙俐齿,竟拿我说笑。
“我不过是去冥王殿请罪罢了,一日的工夫怎就有了情意?我是冥幽谷子民,又是一枚不大不小的官,冥君亲驾往生阁探望我,是体恤下士。”
尾牙被我堵得说不出话来,耳根微红,如一个刚刚知羞的孩童。
坏心的酒七又追问道:“尾牙对此事这样上心,莫非对酒姑姑我有某种情意?”
“唔……酒姑姑为往生阁处理大小事务,体恤下属,又美貌过人,人人都爱戴您……”尾牙忙朝我作揖,面红耳赤,白里透红,赏心悦目啊。
“既然爱戴我,怎还拿我说笑?”
我朝尾牙赔上一张“我当然美貌过人”的大笑脸,伶牙俐齿的尾牙说起话来委实讨喜。
“属下知错。”
“此话只当你我之间说说,断不可于闲人面前谈起,冥君亲驾之事也切勿张扬。”
“酒姑姑的话尾牙定会谨记。”
我知道你会谨记。
“你下去歇息吧。”
尾牙推门走出寝房,轻合上房门,在门前站定。
心头不禁一阵酸涩。
三十年前若不是我擅自改了你的往生簿,你还可以存活于世上,进行着本该属于你的天道轮回,盛衰枯亡,兴许得道成仙。
而在冥幽谷,你只能是一个不伦不类的鬼魅,却是我唯一的心腹。
让你委屈了。
周转一日我也有了倦意。
宽衣时,袖中囊袋掉了出来。
一片墨色羽毛从囊袋中飞出,在我面前漂浮,我伸手接住。
我记得这是在冥王族狱牢中拾得的,四围极黑,中间部分有七彩光泽,散发着浓厚的血腥味。
以酒姑姑我几万年的阅历来看,这定是出自一只灵鸟,且是一只修为极深的邪灵。
冥族在六界中臭名远扬,其他五界皆惮于我冥族的血腥残杀,皆传言我冥族不是善类。
殊不知我冥族号接人界凡胎转世,使人界得以维持万年不灭。
杀生也是有底限的,不杀灵力纯正,修为高深的灵物,不杀本应生老病死的凡胎。
至于被妄弑阁杀害的凡人,也是他们得道成仙的必经劫难。
这邪灵被冥王族关于狱牢内,若六界皆知,之于冥幽谷也不知是福是祸。
酒姑姑我向来好学,遇到问题也颇爱请教,虽记忆堪忧,却也是一枚正经的文官。
而冥幽谷最有学问的,当属司命君。
几日未来华书阁走动,阁里的宫娥对我还是热情得很。
华书阁不若往生阁那样偌大,却要比往生阁热闹得多,而琴轩台是华书阁唯一清静的地方。
珠帘微隙,依稀可见司命君抚琴的动作,琴声悠扬,青丝垂于胸前,眉间笑意盎然。
“酒姑姑好些了?”
珠帘卷起。
若是在之前,酒姑姑我定会厚颜无耻地捂胸疾咳一阵,低眉垂眼地说:“唔,不见好呢。”
今时不同往昔,带罪之身要识趣。
“无碍。”
司命君将桐木琴收起,扬起红木椅落在我身后。
“坐。”
我应声入座,司命君笑意渐浓。
“酒七有些许疑难想请教司命君。”
司命君峙于琴轩台青纱窗前,素色衣衫摇曳生姿,光芒垂怜,身影坚实。
人界有句话说得甚好,君如杨柳三月春。
“酒姑姑唤我‘司命君’未免生疏了罢?”
噫,我只是不记得你名姓了……
“酒姑姑日后唤我君吴便好。”
君吴。
酒姑姑我今日也是翻来覆去地想过了,我记不住的大都是我不愿意记住的。就比方说今日我来回地想起“覃古山,覃黎”。
而这两个词来自哪里我却始终记不起。
司命君这话我想来又不对,遂曰:“你日后也唤我酒七罢。”
唤我酒姑姑就显得我不厚道,乱了辈分不说,被宫娥议论为酒姑姑我占司命君小便宜就不好了。
酒姑姑我好歹是一枚正直的鬼魅,小便宜这种事情我是做不来的。
“如此甚好,只怕七七你又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