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沉没,周围的红向下蔓延,蔓延了半个天空,一阵寒风吹过,下意识地打了个冷颤,往披在身上的妆缎狐肷褶子大氅里缩了缩,这个大氅还是十三去年冬天送给我的,没想到已是物是人非。
再一次向后看了一眼,心想这诺敏公主约我在翠湖见面,可都过了半个时辰怎么还没见到她的影子,手中的暖炉已经没有热度,再这么下去一定会得风寒,还不如不到这个伤心地来白白等一场。
正当我要转身想要回去的时候,只见诺敏骑着马飞驰而来,她随搓着冻红的手随对我说道:“喂我不是故意来晚的,只不过刚才有些事耽搁了。”
几日未见诺敏,她看起来也有些憔悴,原本肉肉的脸如今也变得瘦削,想必也是为了十三和涣砚的事情而伤心难过,我笑着说道:“不打紧,不知公主让我前来所谓何事?”
诺敏的眼神一下子失去了光彩,她撅着嘴向我抱怨道:“其实阿爸知道十三阿哥的事后,说什么也不想让我嫁给十三阿哥,现在他想把我嫁给我的表哥布尔哈齐萨那才恩。不瞒你说,刚才就是因为跟阿玛理论才耽误了些时间。”
我不可思议的看着诺敏,他的阿玛要把她许配给她的表哥,这可是近亲结婚,是有违伦理的。又一想,歆若和十四不也是这样么,这就是古代,这个思想落后腐朽的时代,近亲结婚又没有法律的制裁,想来我也是无可奈何。
但是看着眼前这个活泼天真的小女孩,我的确心有不忍,却又是跋前疐后。
“奴婢能为公主做什么吗?”我的心有不忍还是打败了我的无可奈何,“你能不能劝劝十三阿哥让他娶我?若是他开口娶我的话,那我阿玛也不好再说什么了。”诺敏此时的话语变得谨慎无比,我瞪着眼睛盯着她,心想难道她不知道我和十三已经闹翻了吗?如今我还怎么劝十三,再说了即使我不嫁给十三,我也不能往他的怀里送女人啊。
正这么想着,诺敏像是看透的我的心思一般,她略显犹豫地说道:“十三阿哥他现在肯定对你抱着愧疚之情,只要你与他说他一定会答应的。”
看着眼前的诺敏,暗自奇怪着。她应该不会想到利用十三对我的愧疚之情,而且以往的种种表现都显示着她是个天真无邪的女孩,莫非有人利用诺敏?明知道我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这个要求,但也不好意思推脱诺敏的事情,好让我陷入两难境地,说不定还会因此得罪诺敏,让我们俩和气大伤,好一个歹毒的计策。
“敢问公主一句,这个主意是不是公主想出的?”我面无声色地试探着诺敏,诺敏的表情明显一变,尽管她极力否认,但答案已了然如心。
我一笑置之,道:“恐怕奴婢不能答应公主。”
“为什么?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困难,可我是真心想要嫁给他,我不想嫁给萨那才恩。”
我拉着诺敏席地而坐,语重心长地对她说:“奴婢明白你对十三用情之深,但你也知道十三他不喜欢你,而且他将来可能会有很多很多妾室。有的是发自内心喜欢的,有的是迫于旨意迎娶的,你一旦嫁给十三,他在那么多女人中又能有多少的爱分给你,而你在那些工于心计的女人中又是那么单纯,又怎么可能斗得过她们?你所能做的,只不过是每天抬头望着四四方方的天空,度日如年。失去了辽阔的大草原,失去了你最爱的骑马,失去了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除了你依旧高贵的身份,公主你还要坚持如此吗?”
诺敏被我说的这一番话弄的不知所措,问道:“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办呢?”我莞尔道:“去跟王爷说你既不嫁给十三也不嫁给你表哥,你要嫁给一个每天可以和你快乐地驰骋在草原上,每晚可以搂着你看璀璨的星星,可以和你厮守到老的男子。”
“听了你的话真是豁然开朗,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你愿意当我的好朋友吗?” 诺敏笑吟吟地伸出手,我的嘴角扯出一丝弧度,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草原的夜晚向来不像京城那样宁静,年轻的男子引吭高歌,年轻的女子则在他们身侧跳舞,喜眉笑眼。
诺敏笑逐颜开地加入她们跳舞的队伍,跳了一会儿看到我还站在一旁鼓掌,便拉着我一起跳。起先因为顾忌身份和周围人的眼光没有跳的太随意,后来仿佛是被这快乐的气氛传染了一般,我也渐渐变得忘乎其形,跟她们手牵着手一起跳着,笑着……
直至午夜时分,皇上的寝帐不再露出微亮的灯光,我知道再玩下去怕是影响不好,便建议大伙都回去歇息,这下热闹的草原也恢复了寂静。
诺敏瞧着夜深了便要送我回营帐,我见她如此坚持并没有阻拦,和她闲聊着慢慢向营帐走去。约摸着离营帐还有十米左右,就看见一个黑影跑过来,诺敏一下子挡在我前面,我赶紧提起手中的灯笼看来者是什么人,原来是锦稥,“奴婢看姑姑这么晚还不回来快急死了。”锦稥抱怨道,我拍着心口低吁一声道:“我还以为遇到坏人了。”
不料诺敏抢过我手中的灯笼,抬起来照着锦稥的脸颊,忽然撇下锦稥拉着我向一边走去,边走边说道:“让你帮忙的那些话,都是昨天她跟另外一个宫女说的时候我恰巧听到的,觉得她说的有点道理才找你出来的。”
我看向还站在原地的锦稥,心生奇怪,按说以我对锦稥的理解她应该不是多嘴的人,难道又是我错了?我匆匆告别诺敏,走到锦稥面前,默默地盯着她看,锦稥的眼睛四处瞅,双手也不安分地揉搓着衣角。
“你怎么了?”我问道。锦稥紧张得“啊——”了一声,随后快速地眨着眼睛,胸口不断起伏着,过了一会儿才摇头道:“没什么没什么,姑姑快回营帐休息吧。”
我黑着脸跟着锦稥走回营帐,她似乎知道我为什么生气,一路上没讲一句话。待到我踏进营帐后,她重重地跪倒在地,脸微微下垂惶惶不安道:“奴婢自知多嘴,还请姑姑责罚。”
我闭上眼轻轻地用手指捋着皱起的眉头:“以前瞧你也不像是那多说话的人,如今当真是看错人了。宫里最容不下的就是多嘴的人,唯有少说话多做事才有机会得到晋升,你应该知道这个道理吧。”
“锦稥知错,以后再也不多嘴了。”说着锦稥开始哭着扇自己的嘴巴,我在一旁看着也是于心不忍,但如果不给她一个教训的话,下一次她还是会多说话,如果是被旁人听到,那锦稥必定会大祸临头,到时候我也无能为力。
看到锦稥的两颊慢慢泛红肿起来,我赶忙叫停了她,厉声道:“可是长记性了?”锦稥不住地点头,我疼惜地瞧着她,道:“这件事就告一段落,时辰不早了你也睡吧。”
次日一清早我就去了御前侍奉着,回到营帐时已是傍晚,看着桌子上放着一个精致的盒子,拿起盒子向正在绣花的锦稥晃了晃,问道:“又是十四阿哥身边的李四送来的?”
锦稥连头也没抬便点点头,含笑道:“除了十四阿哥,谁还能每日都派人送一件礼物。”我佯装怒容,用手敲着盒子,道:“又想掌嘴了?”锦稥笑嘻嘻地吐了一下舌头,继续埋头绣花。
打开盒子,一支银质流金点翠梅花簪映入眼帘,通体用两三朵银质的梅花栩栩如生地攀在花簪上,显得格外典雅高贵,下面还放着一封折好的信,打开信一瞧,顿时傻了眼。只见上面满是一些自己不认识的字符,我把信拿到锦稥面前,问道:“你认识这上面的字吗?”
锦稥拿过信仔细地看着,越看眉头皱的越紧,最后憨憨地笑道:“奴婢大字也不识几个,要不姑姑去找涣砚吧,估计她能认识。”
长时间的寂寞无言,锦稥像是想到什么忽地抬起头,看到我脸色阴沉之后,慌忙跪下,一脸抱歉的说道:“奴婢不是故意的,只是平日里习惯咱们三个在一起了。”
“唉……起来吧,改日我再问十四阿哥。”我径直走到床边把那封信压到枕头下,又把银质流金点翠梅花簪放到首饰盒里,便倚在绣紫薇花的鹅绒枕头上练习绣花。
绣了一会花便半眯着眼睛在床上睡着了,醒来已是傍晚时分,隐约听到外面锦稥和人说话的声音。过了半晌,忽然听见有轻微的脚步声,我微微睁开眼睛,见十三正缓缓走来,我不想再理会他便假装无意识的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他走到床前,以为我还在沉睡之中。
须臾,他用他那冰凉的手颤抖着划过我的脸颊,停留片刻,最终他在我额上轻轻一吻,犹如那年在雪地上的那么温柔,一滴眼泪从十三的眼眶中夺出,他哽咽地说道:“梦儿,对不起。”
我极力隐忍着心中的那份不舍,眼中噘着泪花,双手死死地攥着身上的棉被,心里想着千万不要动摇自己的立场,可是十三,你为什么又要返回头挽救这不可能挽救的事情,为什么又要惹我落泪,为什么又要对我那么好,为什么,为什么。
脚步声渐远,鹅绒枕头上被泪水浸湿了一部分。我坐起身摸着他亲吻过的额头,摸着沾上他泪水的左脸颊,终于忍不住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起来。
锦稥听到哭声后匆忙进入营帐,见我哭的那么伤心,大抵也明白了些许,她望着营帐外远去的背影,些许无奈地安慰我道:“其实十三阿哥是真心喜欢姑姑的。”
我恨恨地说道:“都是她,都是因为她我才失去了十三!”穿上鞋子,整理好发式,便气势汹汹地走出营帐,嘱咐锦稥不要跟来。
“把涣砚给我叫出来。”走到皇上的营帐前,向守卫的说道。守卫的看我脸色不好,唯唯诺诺地说涣砚去了僖嫔那里,我冷笑一声,道:“当个准侧福晋就人人开始巴结了。”恰巧遇见来草原第一天认识的太监小五子,便顺手拦下他,让他去把涣砚叫到我的营帐里(以前也是她的住处,但那件事情发生之后就不与我同住了)。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听见营帐的帐子被人撩开,我一个箭步冲上去狠狠地扇了涣砚一巴掌,嘴角立即流出血来,她捂着右就这样静静的站在那里,也不反抗,而我有的理智也已全然不在,不顾锦稥的阻拦不停地删着涣砚,直到右手感到火辣辣的疼之后,才肯罢手。
伏在涣砚的耳旁,咬牙切齿道:“这是你欠我的。”涣砚努力扯起一丝笑容,仿佛是自嘲:“没错,这是我欠你的,对不起。”
锦稥跪在地上扯着我的衣服,哭着乞求道:“求姑姑不要再打了,再这样下去对谁也不好啊。”
涣砚对锦稥摇摇头,道:“不打紧,就让她都发泄出来吧。”似乎是说话引起了嘴角的疼痛,涣砚微微皱着眉头。
我无力地蹲坐在地上,喃喃道:“你走吧,趁我还没反悔前赶快滚。”锦稥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把还拽在原地的涣砚拽了出去。